新学期伊始,我就开始蠢蠢欲动。
我是一个很害怕独身一人的人,朋友是必不可少的。老师说新学期新气象,在新的学期里,在我的理想范围中,我应该是很快就能交到知心朋友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很快,我交到了我这个学期的第一个朋友。
她是一个会变脸的女孩子。她有九张脸,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脸上是一脸不耐烦。我知道老师们一成不变的演说是很无聊,所以我一直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她终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但是面部表情确是没什么变化。我主动去搭讪:“嘿,同学,你是不是也觉得老师讲的超级无聊?”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尽管她依旧一脸的不耐,但是我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她对我也有一丝兴趣,我不太确定,因为她的表情实在是太过吓人,我承认我有点被吓到了。
她会不会是因为讨厌我才一脸的不耐烦?
她看出了我的担心,最后在我脸上打量了一圈,才说:“你等我一下。”说完,她就像唱戏的一样,用袖子遮住脸,再放下,弹指之间,她一脸的不耐烦已经变得笑容满面。
她这才笑眯眯的问我:“我早就觉得烦透了。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们对对方的好感度呈光速增长,那段时间我们天天腻在一块儿,就差没有同穿一条裤子了。
但是四十天后,情况开始发生改变。
我还记得她把九张脸全部给我看过之后要我给出评价。“哪张脸最好看?”她面无表情的问我。她把九张脸全部摊开在我面前。没有了九张脸,她的脸永远面无表情,冷漠生硬。
“都好。”我仔细的研究着她的脸。我觉得这九张脸像面具,覆盖在她的脸上,心上,掩埋着她的真实想法,让人捉摸不透。没有人可以知道她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不行,必须选一张。”她面无表情的下命令,只是语气有点不满。
“那就这张吧。”我随手指向了笑容满面的那张脸。谁会愿意自己的好朋友每天哭丧着脸,很不开心的样子呢?
她把脸戴上,转过头对我说:“既然你喜欢这张脸,我以后就天天用这张脸面对你好了。”
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我看着她笑着的脸,有点觉得怪怪的,但马上就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好朋友希望用一张自己最喜欢的脸面对自己,自己应该高兴才是。于是我也凭借身高优势拍了拍她的头,说:“好样的。”
从后面的经历来看,这真是no do no
die。
从此以后,她真的只是用这一张脸对着我,是的,一张脸。不管她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换脸有多频繁,但是面对着我,不管她是开心或是生气难过,她永远只有一张笑靥如花的脸。以至于我常常要猜测她的真实心情。
这样很累,我开始觉得她不是用真心对待我,但是我确实百分百付出了我自己的全部。我一颗真心早就奉献出来了,剖析在她的面前,一览无遗,真真切切。
可是她正眼瞧过吗?
可能有吧,也可能没有,我也不确定,我只知道,在接下来的某个星期五,她已经不再关心我了。
她用着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对我说:“我讨厌你。我不想再看到你了。”说完,依旧是笑着离开,只不过这次,她挽着一个也会变脸的女孩子的手。
莫大的悲伤淹没了我。我却没有掉眼泪,大概是哀痛到了极点反而感知都变得麻木了,我想是在看慢动作似的看她离开。我不想哭,我只是觉得心里凉飕飕的,像是缺了块东西,很疼,很疼。
但是我不知道的是,在背地里,她用着那张鄙夷的脸,一次次在众人面前,添油加醋的描述着我的种种恶果。等我知道这件事情并且把她描述的内容当笑话一样听完之后,大家已经都不理我了。
作为一名最怕孤单的人,我实在是不敢想象没有朋友的日子会是怎样。当时的我觉得,那一定是最难熬的日子了。好在,还有一个人没有被流言迷惑。我们第一次谈话时是在放学后空荡荡的教室里。
我万念俱灰,一个人在位子上趴着,无精打采的。她站在讲台上冲我扔了个粉笔头,准确无误的砸中我的脑袋。我却不想去搭理。
她说:“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莫名其妙又有点不耐烦的抬头看着她。这个人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她站在洒满夕阳余晖的教室里,脸被红色的阳光晕染的通红。她很正经的对我说:“有兴趣做朋友吗?他们太过分了,我觉得你没有这么十恶不赦。”
于是我被她的气魄所深深的折服。我们就这样成为了朋友。
她是一个很霸气的女孩子,与众不同的是,她的嘴巴里会喷出硫酸和小刀。
她很维护我,愿意把硫酸和小刀喷向伤害我的人。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她把刀尖指向了我。很快,我就被她的盐酸和小刀伤的体无完肤。
我很困惑。有一天我去问她这么做的原因,她鄙夷的看了看我,露出了她的獠牙:“不为什么。”
我觉得不甘,于是四处打听,终于才知道,她会愿意和我做朋友的原因是她真正的好朋友与她有了矛盾与纠葛,她苦于没人搭理她,这才来找我。现在她们矛盾化解了,人家当然不再理我。
我听了以后一言未发的离开了。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的一次次看走眼,嘲笑自己一次次轻而易举的交付出自己的真心。现在,如果能看见的话,我相信我的心早已经是千疮百孔,比比干的心还要多出好几窍来。
但是我怎么会气馁,伤心失望了几天,我又继续了我的找朋友的道路。
我交到过一个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冒寒气的人,就像干冰一样。一开始我还觉得有趣,但是时间一久我就发现,她的身边总是有着一块坚冰,把她包裹起来,似乎没有什么能伤害到她,但是在这种极寒的状态下呆久了,她也变得十分冷淡。渐渐的,我也不太搭理她了。毕竟,我不能进入她的世界,我也不能理解她的世界。
我还交了很多朋友,但是没有一个是能正常和睦的和我相处到一个星期的。我开始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世界对我满满的恶意。我开始觉得我与这个世界脱离。我开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朋友什么的,我已经不在乎了,有没有都一样不差吧,毕竟我的脑海中有自己的小行星和玫瑰花。
渐渐的,我发现自己似乎也有与众不同的地方:我好像能随意隐身。
是的,经过一个多星期的实验,,不管我做什么事情,大家都像是看不见我似的,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就算我在老师面前扮鬼脸或者是做恶作剧老师也像看不见似的对我不理不睬。
这真是棒极了,我完全沉浸在了能隐身的喜悦中,我开始随心所欲的做事情。反正大家都看不见我。我自我安慰着,事实好像也的确如此,没有一个人会说我什么,他们从我旁边走过,目不斜视,隔着我对着旁边的人热情的打着招呼,就好像我不存在。
是的,我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既然这样,那么随便我在哪里应该都无所谓了。我捡起了我的老本行。我每天的事情就是正大光明的去画室,然后随意涂鸦。我喜欢这种感觉,这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整个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这里就是我的全部世界。
但是,很久以后我才发现,我的世界里不止我一个人。
为什么会在画室遇到他,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有一天我一去画室就看到他坐在我的位置上,看着我的画,轻轻的哼着一首很舒缓的歌,似春风拂面,我放松下来,但是突然想到这是一个闯入我的世界的陌生人,我又紧张起来。
“你是谁?”我抱紧了画具,很紧张,充满敌意的问他。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敌意,他朝我轻笑:“别紧张,我们是一路人。”
然后他轻轻抬手,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架大大的钢琴,琴键翻飞,随着他手指的舞动,一阵阵悦耳的音乐传了出来,我看见,随着音乐的流淌,渐渐地,整个房间都充满了鲜花。
我激动的叫了出来,那些鲜花在房间里漂浮着,随着音乐的声音上下舞动,变成各种有趣的图案。这个时候,他开始哼唱刚刚的曲子,我看见,从鲜花的缝隙里开始掉落冰淇淋,这真是有趣的人。我一边去接那些冰淇淋,像小时候一样哈哈大笑,一边愉悦的想着。也许值得做朋友吧。
从此,我们经常呆在画室里。他的耳朵里有个小天使,在我大肆发牢骚的时候,他也能安安静静的倾听,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不是“九张脸”那样虚假的笑容,我看得出来,他的笑容来自心底。
从那以后,他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可是啊,后来有一天,他不见了。他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有彩虹在闪烁。
如果你能看到这篇不成文的文字,少年,我只想告诉你,我很想你。
真的,我很想你。
你在哪里?我的朋友。
她静静的坐在墙角,用一面三棱镜反射着阳光,看着一道彩虹投射在对面雪白的墙壁上。她傻傻的笑了。
屋外,有女人焦虑的轻唤:“医生,她怎么样了?”
穿白衣的男人摇了摇头:“自闭症外加妄想症。难说咯!关键看孩子自己愿不愿意走出来,接受这个世界,这个真实的世界。”
屋内,墙上,彩虹在闪烁着。
我的朋友,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