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四年,都有那么一个月,人们会组成人山人海的群体,不是在教堂,而是在酒吧或俱乐部,或者公共广场。
我们会比平时喝更多酒,也许还会吃更多垃圾食品,总有更多的理由去过更加放纵的生活。
人群会高唱一些我们每四年才唱一次的歌。我们会凝视大屏幕,嘴里念叨国家队球员的名字,仿佛他们是圣人。
而我们的球队死于任意球或者点球的时候,我们会痛哭流涕。
这就是属于世界杯的一个月。
1998 法国世界杯,是一首歌
1998年,我的年龄还是个位数,处于对足球感兴趣尚有点早的年纪。
但这并不妨碍98世界杯在我心中的深刻印象。何况, 98年的夏天有太多记忆。
那年夏天,全国从东北的松花江嫩江,到中部的长江,到南方的珠江,无一不洪水泛滥。每天在电视和报纸上看到的是汹涌的洪水,英勇抗洪的武警官兵,以及那时领导人拿着大喇叭出现在灾区现场的讲话的场景。全国都处于紧张状况,不谙世事的我感觉每天看看电视,看看扛着沙袋的官兵,似乎就可以增加自己的使命感。
那年夏天,大哥刚刚高考。那时的高考还在7月,而不是6月。喜欢足球的大哥一方面心念念地隔着时差,关注着他的意大利,他的忧郁王子罗伯特巴乔;一方面又不敢怠慢大考。他要向大人们请示所看比赛的重要性,又保证那90分钟的熬夜不会影响自己的考试。
那年夏天,全中国都被在中国上映的《泰坦尼克号》所席卷,满大街都是席琳狄翁的揪心的我心永恒。
也是那年,和席琳狄翁那悠长的歌声一起走红的,便是98年世界杯的主题曲《生命之杯》,那年的街头巷尾,几乎每个小孩子都可以唱出“Go, go, go! Ale, ale, ale!”
这首歌为那年夏天的灾情,为那大哥的高考,似乎都带来了紧张之中的欢快。
没有看几场球的我,ele ele ele的热情歌声,却一直令我我印象深刻,歌声持续到后来,直到秃头大神齐达内捧起大力神杯,直到大哥北上,奔向远方心仪的大学,直到所有洪水退去。
2002韩日世界杯,是火苗
2002年世界杯的开局始于德国与沙特阿拉伯之间那场比分悬殊的比赛。
我和德国球迷的二哥一起看了这场比赛。
二哥看球不像大哥那么冷静,他时而为错失的机会叹气大叫,时而为门将的精彩扑救拍手叫好,时而为直入球网的射门跳起身来。当然那场比赛异常精彩,将体育竞技的强弱之分演绎地淋漓尽致,最终德国8:0大胜沙特阿拉伯。
与二哥这种激情的球迷一起看球,很容易就让我觉得以往觉得枯燥的足球比赛充满了复杂的美妙意味:紧绷的神经,被抿住的呼吸,进球的喜悦,失球的惆怅……
难怪世界杯会得到那么多食品公司的赞助:大家在这些时候,用进食来放松神经,庆祝喜悦,或者发泄内心的悲痛欲绝。
赛后,我记住了了一系列球星的名字:帽子戏法的克洛泽,战神巴拉克,还有仿佛狮吼的卡恩。
2002年,我正值初中,开始喜欢做叛逆的事情。
我会专门很晚从家出发,上学故意迟到。如果被老师罚站,我会觉得自己如此特立独行,站在教室门口,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那年的世界杯,在邻国的韩国日本举行,仅一小时时差,比赛不是在中午举行,就是在七八点举行,为看球提供了如此多的便利。
同是喜欢运动的爸爸,会纵容我看完一场比赛再从家出发去上学。我看完球,再被爸爸送回教室,并帮我向老师编造各种缺课的理由。通讯还不那么发达的时代,那时我的,便可以第一时间向同学们汇报比分,汇报每场比赛中球星的出色表现。
16强淘汰赛,韩国对意大利那场比赛,让我学习了很多球场的规则,也让我有了自己喜欢的球队。
韩国队在裁判的庇护下,全场无数次飞铲、踢人、拉人,甚至还有肘击皮耶罗,都被裁判无视。
裁判还判给韩国队一个莫名其妙的点球,被布冯扑出。
而意大利队两次反越位都被裁判吹掉, 特别是托马西那次,无论看电视转播还是现场,都看得出没有越位。
明明是对方肘击托蒂导致摔倒,然而托蒂被裁判判为假摔而红牌罚下。
韩国的主场声势浩大,加之可怜的意大利士气无疑遭到了裁判的影响。最终意大利在加时赛被进球击败。
带着意大利被韩国队淘汰的愤恨,我依然观看了韩国对阵西班牙的比赛。没想到那场比赛让我对韩国队的反感在赛后达到了顶点。
全场比赛韩国人依然粗野, 但西班牙队的威胁射门次数依然远远超过韩国队。 裁判看到西班牙的防线很稳固韩国无法进球时, 只能非常无耻地吹掉了西班牙队两个毫无问题的进球。 最终韩国队靠点球淘汰了西班牙队。
当然,当年那么愤恨的我,当然不会预知,这两只前后被韩国队无耻淘汰的球队,在随后的两届世界杯,先后夺冠。
所谓草灰蛇线,伏线千里,是不是就是这样?一时的得意或失意,扔在时间的长河里,渺如一粟。
2002年的最后一场比赛,巴西对阵德国,我又和二哥一起看。
上半场一直僵持不下的时候,家里突然停电了。
检查电路,发现整个小区都停电后,我们那样焦急,那样手足无措。
看不到决赛的结果,我们突然觉得好像这个月最期待的事情,仿佛突然之间无疾而终。
突然一拍脑瓜,我们可以去商场的电视卖场看呀。
果然,所有的电视卖场都在直播世界杯的决赛。听到观众的喝彩声,我们奋力挤进人群,看到的却是罗纳尔多胜利的笑容。
2002年世界杯,就这样,在桑巴军团的胜利中结束了。我和二哥都有点失落,二哥是失落他心爱的德国队就这样与冠军擦肩而过,我大概是感叹,这么肆无忌惮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剩下一堆期末考试成绩单与无趣的暑假作业。
2006德国世界杯 王者归来
经过2002世界杯的洗礼,我成为了一名完完全全的意大利球迷。
世界杯后,我积极的追逐意甲联赛,继续看着喜欢的球员们的出色表现。
正是追星的年代,用自己初中水平的蹩脚英语,用不舍得花掉的零花钱买邮票,给喜欢的俱乐部写信寄信,收到他们的回信与纪念品;在自己的房间里,贴上喜欢的球员海报;拜托家人给我订全年的足球俱乐部杂志;每周一三五去买足球周刊,也在足球杂志上登过自己的文章;甚至在作业本上,把自己的名改成赵尔蒂尼……
没事的时候,喜欢画上4-2-2的出场阵容,写满了自己喜欢的球员。
好像从来没有对什么事情,有过那么大的兴趣。
我走过许多地方的路 ,行过许多地方的桥, 看过许多次数的云 ,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球队。
但2006年世界杯的时候,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专门迟到,喜欢与老师作对的叛逆女孩。
已经在高中的我,像当年的大哥一样,把自己的所有希望寄托于高考。每个周末的课业变多,基本不能保证周末熬夜观看自己喜欢的足球俱乐部。
与球场保持联系的渠道,是自己在学校广播站做体育组的播音。每次读到喜欢的球员名字,都会觉得与远方的亚平宁更近一步,仿佛自己的声音就在绿茵场。
2006年世界杯,自己一路静静看着意大利,随着黄健翔的激情解说,一路顺畅的前行。
也许是两年前欧洲杯意大利太早出局带来的阴影,我悲观地让自己不要抱太大希望,那样最后就不会太失望。我总觉得意大利命运多舛,似乎每个伟大的意大利球员都逃不出宿命的安排:.巴乔、维埃里、马尔帝尼、科斯塔库塔等等。
目送着意大利一步一步向前走,那年夏天,每场意大利的比赛都屏住呼吸;那年夏天,不知多少意大利球迷在黄健翔的激情解说下流下了喜悦的眼泪,一剑泯恩仇(四年前,希丁克职教的韩国队用及不光彩的方式淘汰了意大利,四年后,希丁克职教的澳大利亚被意大利漂亮地干掉);那年夏天,在意大利足球电话门的丑闻的压力下,卡纳瓦罗终于捧起大力神杯。
意大利的夺冠,让我突然觉得,人生不必那么悲观。就算有宿命,老天也不会让同一个人,同一只球队那样灰下去吧。
高中毕业的前夕,大家疯狂在彼此的同学录中写下祝福与自己的理想。很多同学说希望自己考到梦想中的大学,我依稀记得,我的梦想,是哪天去圣西罗看米兰德比。
2010南非世界杯 读书与理想
2010年世界杯时,我终于过上了相对自由的大学生活。
读的正是,为了满足自己当足球记者而选择的新闻系。
那届世界杯,青黄不接的意大利再次爆冷,小组赛就出局,加之住校没有电视,我的世界杯之旅,结束的异常早。
那时的自己,为了日后能够做记者,每个暑假与寒假都寻找实习,奔波在报社杂志社,和形形色色的人物去交谈。学校里的每个人,似乎也是那么有目标,有追求,考研的人,暑假就集中去上任汝芬政治课,考公务员的人,每天捧着行测和申论倒背如流;要出国的人,开始考英语,完善社会实践。
匆匆我们毕了业,有时会觉得社会不公,多数情况感叹最终的最终,还是相信努力总会有回报。
有时候,我觉得大家很像为了比赛一直努力练习的球员,想要最后胜出,当然要努力,运气也不能太差。尽管不知前路如何,仍是要卯足了劲去拼一把,那样才会距离理想更近一步。
2014巴西世界杯 又一次告别
2014年,世界杯来到足球王国巴西。
我也工作两年,在远离家乡的地方,过着相对自由的生活。终于不用担心学校与父母的管制,肆意看球了。
这届世界杯的主题是年轻的巴神,和即将退役的灵魂人物皮尔洛。
这次,巴神、皮尔洛和卡萨诺不知不觉走到了时光的前面,当他们回眸遥望走过的岁月时,昔日的荣光与今天的遗憾都幻化成了或辛酸、或甜蜜的回忆,他们在回忆里等待、等待,却等不到青春追上的步伐。
然而,也许是意大利的战术太过保守,也许是因为没有了内斯塔和卡纳瓦罗的滴水不漏,托蒂的钢铁雄心,因扎吉的一剑封喉,皮耶罗的灵光一闪。无论是强壮的巴神,还是艺术家皮尔洛,都没有能够阻挡小组出局的悲剧。
2018俄罗斯 是时候说再见,纵然我们有那么多的不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穿着蓝色战袍,我们一同走过了又一个四年。海洋般的蓝色注定是忧郁与寂寞。
这次世界杯,意大利早在17年底,就说了拜拜,史无前例地没有拿到俄罗斯的入场券。
看到意大利没有入选世界杯的消息时,我终于做上了记者。看着同事改写的新闻,总觉得这么重要的新闻,用几句干巴巴的新闻简要写出来,是不是不够有重量?
这届世界杯,可能是我最不期待的一届世界杯。可能是因为没有了地中海来的那抹蓝色,可能是因为自己过了追星的年纪。
即将三十而立的我,也许要花更多时间去加班,整理家务,照顾家庭。
陪在自己身边的另一半,昨天突然说,夏天了,我们去蓝色港湾走走吧?对他而言,蓝色港湾恰恰是,尚在读书时和哥们们一起去看世界杯的地方。
人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有时同路,有时又是陌路,陪你启程的那一刻是最纯真的,一如地中海风蚀的礁石,谢谢你这样陪我一路走来。
再见,意大利!
再见,我们的似水流年!
齐悦梦想第七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