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房间是四岁时和奶奶住在一起的单位宿舍。
六七十年代的单位住房都像现在的学生宿舍,一条长长的通走廊,两边都是房间。房间很小,大概有二十平米左右。地板是木地板,墙面是普通的白色石灰墙。
正对房门是一张一米五的床。我和弟弟每晚都要用剪刀石头布决定谁和奶奶睡一头。我俩也时常在床上打闹。有一次,他揪着我的头发,我揪着他的耳朵,谁也不放过谁,谁也不肯开口讨饶,就这样僵持着。后来被邻居家的小朋友看见了,急忙跑去搬来救兵解围。
床边是一扇窗户,窗外是一条长长的石梯,梯子通向我们县城的凤凰山。每天早上总有个小女生用尖尖细细的声音喊我弟弟的名字,叫他一起上学。凤凰山还真飞出了个女凤凰——我们县的高考状元,后来在大学被公派到德国留学。八十年代初,留学在小县城还是比较轰动的事情。因为靠着石梯的窗户,我也无意中成了她作文中的人物。她说她曾在她的作文里写到,每天早上经过我家窗户,就听见我朗朗的读书声。为此,我有些害羞。
靠窗的正中放着一张上了金黄色油漆的书桌,桌上摆放着一个最让人注意的水晶球,只有拳头大小,但拿起来很沉,底部平平的,里面戕着红色的液体,每当转动起来像万花筒。书桌的抽屉里有一盒五光十色的有机玻璃纽扣,我常常拿出来玩。书桌旁边靠墙放着一张一米二的小床。小时候最温馨的一个记忆就是父亲躺在小床上与我和弟弟打闹嬉戏挠痒痒。成年后对父亲的记忆多是他整日时运不济的颓丧和借酒消愁的抱怨。
书桌对面是一个四方形的立柜,柜子上常常插着奶奶自己做的“蜡”梅花,就是把蜡烛融化后,在还未凝固时,用手做成花瓣粘在枯枝上。在那个不盛行鲜花的年代,奶奶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装点小屋。立柜旁放着一把藤椅。常见奶奶闭着眼睛,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她的鼻梁上通常有一道很深的红印。前年因工作焦虑又感冒,为提神,我用手捏鼻梁,也出现了这么一道红印,也就是用手刮出的砂吧。现在想来,同为女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慢慢理解了奶奶因出身问题在那个年代亲人四散的艰难生活和坎坷命运。某日,读了《造物有灵且美》中的这句话:“很多事情的原点都在小时侯”,想来确如此。以前奶奶总是将洗得发白的鱼肚白或灰色的确良衬衫穿在身上,那种洁净、朴素、妥贴的美一直在我记忆里。奶奶那种在清贫环境中依然保持对生活、对美的态度潜移默化影响着我。
读初中时,我离开了小屋住进了学校。小屋也随单位改造而拆了。但童年的所有美好回忆连同那间小屋都在我记忆深处,那是我生命的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