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烟花它在笑我,高高在上俯视如此卑微的我。
如果我个子高一些,拥有阳刚的声音,不再瘦巴巴的只有骨头的样子,应该就不像女生了吧,也应该不会受到别人嘲笑了吧。
4 六月的雪
头顶的烟花很快就没了。放烟花的地方离这里很近,我嗅到了空气里燃烧的味道,也好像看到烟灰从空中洒落。
“周永!你真行!孟泽为了你和好哥们打成这样,你不过来劝一劝啊?孟泽,哎哎,快别打了。”一个男生边拉架,边冲我喊。
孟泽挺好的一个人。为了我这样的人,真不值得。
我去拉了架。孟泽和常滕停了手后,一圈几个男生都很鄙夷的看着我,尤其是常滕,完全拿我当仇人。他估计会更讨厌我,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讨厌我的人那么多,多一个少一个又会有什么区别?
孟泽和我并不顺路,但是他灰头土脸的推着自行车往南走。“他是你哥们,你们还一个班级的,这样多不好。”我低声说。压低声音说话,好像好一些,其实每次说话,我都想象着身体分裂出另外一个我,把喉咙撕裂,拔出喉管,攥成粉末。
“有什么不好的?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受着啊?”
有什么不好?什么都不好。我正经历着最平凡的学校霸陵。我的声音,我容易脸红,我个头不高、身材瘦弱,同学们嘲笑我“女性化”。我偶尔在垃圾桶找到我的课本。我的字典被踢得散了架,后来也丢了。之前成绩稍微好一些,位置在倒数第二排时,老师在课堂上课,后排同学往我桌子上扔比拳头还大的废纸团,里面全是骂人的话。
我已经尽量少说话,努力减少存在感了。同学们,还有老师们好像不会改变,一如既往的讨厌我。
“没事。”因为孟泽的关心。我是高兴的,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表达。
我嘴笨,不会和父母辈的亲戚们套近乎,和同龄人稍微亲近一些的交流,除了小时候有过一个玩伴,也只有现在的孟泽。
我那个玩伴,她永远8岁,因为她死了。
我想到她,精神有些恍惚。
孟泽“哎呦,哎呦”喊着疼的声音传过来,他抬手拍了一下我的胳膊,“别多想了,快回家吧。明天见!”
“孟泽……明天见!”
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会反复怀念,怀念这个属于我的夕阳下道“明天见”时光。比起一生的长度来,这短短的不到一分钟的道别,实在算不上什么。但是这是属于我的。不是属于我和孟泽,仅仅属于我的。
考试是在一中考的,中考最后一门结束,同学以及老师都在等待大巴车接我们回中学。孟泽拿着两支雪糕,来找我。一只被他打开了包装,另一只是带点黄色和橙色相间颜色包装袋的。我高高兴兴从几个老师眼前走过去,拿过雪糕吃。
“没想到周永也有这么开心的时候。”“是啊。”
我听到老师们在议论我。
我高兴是因为觉得我的成绩或许能考上二中。
孟泽平时成绩属于中游,他说他要到二中读书。一中成绩不够,管理又严格,虽然家里可以花钱,但是他想去二中,二中稍微松散一些。
出成绩之前,我都是日夜祈祷,祈祷考上二中。出了成绩,我就会跑到路边小卖部给孟泽打电话告诉他成绩。我们约好的。
但是,某天晚饭时,我爸讲:“你要不别念书了。”
我一口咬破了嘴里肉,血腥味蔓延整个口腔。我假装没事一样接着吃饭。
“……你别啊,他这么小,不念书能做什么?让他去上学吧。”我妈又在哀求他。
知识能改变命运吗?我妈她像大多数平凡家庭中的妈妈们那样,盼望我能好。
我爸后来松口了,说:“要念就去学门技术吧,去中专,念四中。”
四中?
那晚,我觉得不念书也不想去四中。因为黄老师在那里教书。一个有我太多秘密的人。很多秘密都是我和她共同的秘密。
我恐惧她,我恐惧黑夜,灵魂陷入沼泽的夜晚。
成绩出了,我比二中录取线高了10分。明明,我是考上二中了。
我在路边电线杆杵了一下午。阳光和影子开玩笑,我在影子眼里是怯懦的小丑。
最后还是打了电话,电话滴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了。他如预料中的考上了二中。我讲了讲我只能去四中了,我想学门专业技术,早点步入社会。
认识孟泽之后的时光中,与他在一起时特别好。好像永远都是白天,就算夜晚来得早一些,我也不惧怕黑暗。
偷来的幸福,总会是不属于自己的。
“周永,又不是你在四中,我们就不见面了。”电话那端孟泽的声音,温暖而有磁性,“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这是多么甜蜜又美好的词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