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在未来等你啊!

戊戌年1月28日

凛冬雪夜

亮橘色车灯开出去很远很远之后

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一片黑暗了

寒江沉寂

苍芦白头

虬枝刺穿天幕

旷野一片虚空

长堤蜿蜒伸向远方

我总在试图走尽它

但却从不能走到它的尽头

我很好奇

在那很远很远我好不容易才能够到达的地方

到底

有什么在等着我


癸巳年8月26日

盛夏清雨

栀子香飘在梅子黄时雨里

开出一朵红白交织的花

花上一滴清露

洇湿了红白叠瓣

晕出一抹记忆的浅痕

初次品尝世易时移的味道

淡淡的涩

微微的苦

末了却有些回甘

第一次独自行走在陌生的长堤

烈日灼空

年少如同水晶般澄澈透明

也一如水晶般敏感脆弱

那时我说

不必再用旧时的目光 旧时的情结

去维系一段无果的情节

那些曾以为会念念不忘的事情

就在我们念念不忘的过程中

被我们遗忘了

即使我泪流满面

步步回头

也只能往前走


癸巳年11月21日

深秋叶落

玉泉路的梧桐光影斑驳

我发现一扇门

一扇能走近

却走不进的门

我站在门外的世界

听门里的声音

是江南雨

江南雨霖铃

最后一次落在远行人的衣襟

和那遥远的北方不同的记忆

极柔的

极柔的江南雨

柔中带着倔强的执着

没有江浦

没有长亭

没有折别的柳

没有饯行的宴歌

那是第一次知道生命有太多过客

许多相遇都是机缘巧合

所以许多离别都是命中注定

或许只是人生路上匆匆疾行时一次相碰

不知是谁碰落了谁的东西

慌忙中投来惊鸿一瞥

以自己独特的方式互道了声对不起

然后来不及多说地

匆匆擦肩

而过而已


癸巳年12月15日

初冬

十八岁的最后一月

转过几个路口

在最美的时光里

怕渊源尽

怕情薄浅

怕流光太无情

不待人

心伤一次只有一个十字

再伤一次便是一个井字

所谓所爱隔山海

山海不可平

可海有舟可渡

山有路可行

此爱翻山海

山海俱可平

所以

跟我走吧

陪伴给你

情书给你

不眠的夜给你

六月的清晨给你

盛夏的第一支雪糕给你

手给你

肩膀给你

怀抱给你

车票给你

钥匙给你

家给你

一腔孤勇和余生六十年

全都给你

好的

好好的

择一条路走

择一个渡口停留

往后余生

天涯是你

山盟是你

风雪是你

朝夕是你

深夜那盏灯是你

心底的温柔是你

目光所至

都是你


乙未年5月3日

阳光泛滥

海棠花谢

杜鹃咯血

春末夏初的空寂铺陈着烈过寒冬的孤独

斜靠椅背向身边人倒出曾经的故事

我恍然惊讶于曾经经历过这些的自己

在浮世俗生里走了太久

走得太久忘记回头看看从前的自己

时间的潮水日日冲刷侵蚀着记忆的海岸线

曾经清晰的过往如沙粒般随潮水涨落

海岸线日日改变着模样

今日较之昨日就已面目全非了

原来岁月不饶人

而我

亦未曾能绕过岁月


丙申年8月28日

仲夏夜月色澄澈

灰蓝色尾巴的青鸟像精灵般守护着每一盏不知疲倦的灯火

生命在丢失着什么

岁月又填补些什么

那一页页的酸涩

一本本文字堆积出来的时间的轮廓

我拂去封面上的尘埃

整个世界平缓、倦怠、寒冷

整个世界紧张、蒸腾、炽热

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琉璃

封存着垂钓的江雪 点水的青篙

劈啪的炭火和滂沱的月色

那样的日子美得好像一块琥珀

可琥珀是最美的尸体

欢愉是一时的欢愉

因果是永恒的因果

我说


丁酉年3月21日

春水初生

春林初盛

无力蔷薇卧晓枝

今日春分

春风十里不如你

正是江南好风景

可惜落花时节

未逢君

料峭春寒吹酒醒

梨花满地不开门

一片冰心碎在玉壶

姹紫嫣红开遍

终究都付于残垣断井

我追索人心的深度

却看见了人心的浅薄

这世事

多少能够看穿

却依旧难以抒怀

可说到底

等闲变却故人心

世事望我

却依然


丁酉年8月31日

盛夏光年

垂丝海棠结了果

窗外樱花满天

猫咪穿过荒草

枪口的子弹出窍

延陵路边的白梨飞雪

下关晚风习习

上关繁花点点

洱海湾中月华万古

苍山顶上雪耀千年

凌晨三点的夜雨

三角梅边茶香蔓延

百里方圆修行孤独的菩提

五彩经幡轮回几世的缱绻

蔷薇花开在街角

青鸟飞过湖面

我在黄昏开始书写

黎明是故事的扉页

我想把时间封存

把生命折叠

铺陈一段与你明媚如风的相见

我拦不住要走的风

也抱不住整片天空

我留不住将来未来的你

但你知道我最爱这样的夏天

不会再回来的夏天

我听过一千句描写夏天的美好句子

却不及香樟树影下轻笑的你

我记住所有季节美好的画面

也不及你浅笑倾城的盛夏光年


丁酉年12月28日

凛冬将至

从初夏到深冬

有一场别离已经拖得太久太久

在离开的路上我先告别了一些人

又遇见了一些人

陆续认识并了解了一些新的朋友

逐渐离开并忘却了一些老的朋友

其中有的人见了一眼便有了喜悦

有的人笑了半晌却还是独自欢愉

其中那些人

那些大雨中为我撑伞的人

黑暗中默默抱紧我的人

逗我笑的人

陪我彻夜聊天的人

坐车来看望我的人

陪我哭过的人

带着我四处游荡的人

在医院陪我的人

说想念我的人

是这些人温暖着我使我成为善良的人

是这些温暖让我对明天充满期许

充满勇气

可惜

这是个流行离开的世界

从没有人告诉我

那个曾经温暖我的人

曾让我对明天充满期许的人

却最终不会出现在我的明天里

他与我相见却越走越远

但或许

你走了

没有如期归来

这才是离别的意义

我曾经在路边看到一朵花

那样似曾相识又相见恨晚

所以我以为它一定是属于我的

命中注定属于我的花

我费尽千辛扎破手指把它摘下放进怀里

我日日侍候时时祷告盼她永远与我相陪

可她依旧无法挽回地枯萎

于是我终于知道那并不是我的花

我只是恰好  途经了它的盛放

我只好把它放回它的枝头

在一个北风的寒夜

我告诉他

我就是个在寒夜大雪纷飞的人呐

阳光照不进

我要在这里等

等那朵能够教会我长大却愿意让我永远做孩子的花

若它再不来

我就要下雪啦


戊戌年2月14日

红蓝色的车灯已经开了很久很久

心形的气球和大红灯笼一同挂起

整个世界一片炫然

中国红的走马灯开始旋转

老木门的红桃符贴着心安

劈啪作响的爆竹又将不安分地跳动

从卖气球的人那里

每个孩子都能牵走一个心愿

孩子

嘿 孩子

在和世界交手的这些年

你是否光彩依旧 兴致盎然

是否在一回首间

才忽然发现

原来

这么短的路

你已经走了很长很长的岁月

战战兢兢将自己套入所有的模式与桎梏

只为了让周遭的人对你满意 给你赞许

你带上假面爬着行走

走到途中才发现

你只剩下一副模糊的面孔

和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你屡站屡绊 屡绊屡站

你的柔软变得凉薄

微笑变得坚硬

你发现每个人都自顾不暇

根本没人理会你的感受

你发现每个人都活得小心翼翼

没有人会在乎你的境遇

你发现故事的开头总是适逢其会

可结局总是花开两朵 天各一方

你发现穿越人海你终于找到了那个最亲密的人

却发现到最后他其实还是个陌生人

你以为让梨的孔融谦逊恭敬

却发现谦逊的小孩总是被忽视

爱哭闹的小孩才会有糖吃

你以为深情既起便会一往而深

却发现深情从来都是被辜负

只有薄情才会被反复想念

你总是把自由挂在嘴边

以为离开熟悉的城市熟悉的人

说走就走去到陌生的远方呼吸陌生的空气就是流浪

却发现自己选择圈篱缚于圈篱

没有勇气付出任何代价

你在泥淖里越陷越深

如今

连谈及自由的资格都没有

你发现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安然美好

它灰暗 晦涩 薄情 冷漠

就好像黑暗中的长堤

雪下的嚣张

铺天盖地

可落进寒江便了无声息

那自以为能够撕破夜色的呼喊

甫一发出就被冰冷的夜色吞噬了无痕迹

那黑夜中蜿蜒的堤岸尽头

等待你的也不会是盛世欢筵

黑暗过去

依旧只能是黑暗

从前你对我说

别和我说以后

以后 我们都会变

现在你对我说

以后?

以后太遥远

我还是先活下来吧

这个时代

谁还没点想做的事

谁还没个想成为的人

可遇上生活

就好像扑火的飞蛾撞上蛛网

还没触到火光呢

就已经动弹不得

能扑腾的扑腾几下

不能扑腾的就认命了

真正能够冲破那网的

千万之中又能有几个

你我这般拥有的不多不少的

既不能少的无牵无挂了然一身

也不能多的肆意挥霍恣意人生

还不是终究求个岁月安稳

不多不少

不温不火

不好不坏

了此一生

到最后

我们谁也成不了自己想象中的那个人

总有一天

就这样死去

万籁俱寂

只有月亮 出席葬礼

说到底

一生不过两件大事

生死而已

说到底

世间事

除了生和死

哪一件不是闲事

人生一梦

白云苍狗

错对恩怨

终不过日月无声 水过无痕

可所难弃者

一点痴念而已

痴念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好

但或许也没那么糟

在你大雪纷飞 蹒跚前行

也有人对你说

回头 我在你身后

在你深夜痛哭 彷徨无助

也有人对你说

来窗边 我在你楼下啊

在你独自一人 孤独游荡

也有人问你冷不冷 肚子饿不饿

在所有一切都沉睡的雪夜

也有人陪伴你深一步浅一步地一直走一直走

在你凌晨意外袭来无处安眠

也有人不顾睡眠二话不说为你托起沉甸甸的梦

在你茫然摇摆不知所措

也有人告诉你

你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坚持

要么放弃

若是在今天来不及

那就在明天重新开始

这个世界

从没有人在过着纯粹的生活

人们都是在一边步履维艰的生存

一边小心翼翼的生活

决不是妥协

而是在存在与活着之间寻找一种平衡

这个平衡

能够支撑自己任凭世事百转千折

仍旧不改初衷

如果这个世界越来越坚硬

也依旧可以越来越柔软

如果这个世界越来越冰冷

也依旧可以有一颗温暖的心

如果这个世界只剩下禁锢

也希望自己的心永远自由

希望自己能够有着不易改变的坚持

和容纳一切的温柔

能够不去四处诉说以求安慰

而是一个人静静坐着

把道理想通透

能够每天认真洗脸刷牙

按时睡觉

让人生过得清秀

企鹅曾对北极熊说

如果你愿意一直往南走

我会在世界的最南方等你

但我如何知道哪里才是南方?

既然你已经在世界的最北方

那么无论未来你朝哪个方向走

都注定是南方

亮橘色的车灯开出很远之后

任何一点星火都足以支撑墨色的苍穹

如若我深陷泥泞无法行走

那向任何一个方向的任何一步都是自由

或许在那个很远很远我好不容易才能够到达的地方

依旧只有黑暗

但我知道

在我前行的路上

还有星空

是的

只要我往前走

即使我深陷泥泞

我也要依旧

仰望星空


                                      于戊戌年腊月廿九

                                                              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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