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从小不吃肉倒是真的。
那还是在父母身边时,有一次母亲学校搞会餐,可以带孩子,母亲就把三岁的我带去开开荤。母亲的同事都很喜欢我,见我特别爱吃红烧肉,就拼命往我碗里夹红烧肉,平时在保姆家缺吃少喝的我,来者不拒,大快朵颐,结果吃伤到了——从此不再吃肉,甚至见到肥肉就想吐。直到上了大学,意识到营养对健康的重要性,才开始略微吃点瘦肉。时至今日,我也偏喜素食一些。
所以,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那些年,我是不沾肉的。但鱼我可以吃、鸡蛋、牛奶更是喜欢,可由于条件的限制,吃到的机会很少。一个孩子在长身体的阶段,蛋白质摄入量严重不足,与我的健康而言,是无法弥补的损失,也是我人生的一件憾事。
爷爷是家里的“特保儿”。
奶奶是典型的传统家庭妇女,能干又贤淑,家务活自己全包,好吃的全紧着爷爷。家里的条件虽然艰苦,但爷爷几乎每天早上有一个“鸡蛋冲京果”喝,那也是我很喜欢的美味,其做法很简单:碗里放几颗又甜又酥的京果,用勺子压碎,鸡蛋打散,再用滚开的水冲下去,一碗香气四溢的“鸡蛋冲京果”就好了。爷爷熟练地做完这一切,然后咂巴着嘴,坐在餐桌旁,独自津津有味地喝着,对我馋巴巴的眼神熟视无睹。不仅我没有份,奶奶也没有(奶奶是自愿的)。后来爷爷活到91岁,奶奶只活了69岁,我深信爷爷的长寿跟他的特殊生活待遇有关。如今,小孩子才是家里的“特保儿”,“再苦不能苦孩子”,更有所谓“隔代疼”之说,这些都没有发生在我的身上。
小学五年级时,我开始时常头疼,随后眼冒金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只要回家睡一觉又好了。后来头疼发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次见我中途从学校回来,奶奶就说,“老毛病又犯了”。再后来,班主任熊老师说:“这样不行,你家人必须要带你去看病。”熊老师很器重我,也知道我的家庭情况。她是个美丽善良的女人,当时就住在学校里,有两个漂亮可爱的女儿,我还记得她的大女儿叫星星……多好听的名字呀,做她的女儿肯定很幸福。
老师发了话,小姑带我去看病。小姑大我十一岁,是奶奶的幺女,初中毕业后上山下乡,在农村插队五年才刚刚抽调回城。为了她和小叔在农村,迟迟返不了城,奶奶不知流了多少泪。奶奶每次做针线活让我帮她穿针时,我总是不解地问,这么大的针眼,您怎么会看不见呢?!她说她的眼睛是哭瞎的。彼时的我,已经看得出来,在所有的叔叔姑姑中,奶奶最喜欢的是小姑和小叔;在子女和孙辈之间,奶奶最疼爱的还是自己的子女;在所有孙辈中,奶奶最心疼的是弟弟,最头疼的是我;在所有儿媳中,奶奶最不喜欢的是我母亲,这是我成年后听小姑说的,据说是结了“月子仇”。我有点恍然大悟,我长得像母亲,所以,我注定很难讨奶奶的欢喜。
在这种大家庭中长大的孩子,接触面广,视野独特,这是我的优势,所以我还不算愚钝。
扯远了。
看病的结果出人意料。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去医院看病,居然有点激动——因为被重视而激动。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让我躺在铺着白色床单的病床上,双手轻轻按压我的肚子,有点疼有点痒。医生宣布说是“营养不良”。第二天,我开始分享奶奶专为小姑订的一磅牛奶,因为她在农村遭了很多罪,身体不好。瓶装的牛奶,小小的一瓶,倒进小奶锅里,烧开后上面会起一层油皮子,香气扑鼻,我和小姑一人一半,真鲜真好喝啊,这是我来爷爷奶奶家后第一次喝牛奶,那滋味至今难忘。当然,我婴儿时期喝过不少牛奶,“比弟弟他们喝得多,喝的都是上海听装的奶粉和炼乳。”后来母亲每次夸我牙齿好的时候,总会这么说。
没多久,好像就是第二个月,家里突然就不订牛奶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短暂的特殊待遇嘎然而止。
我的营养不良症是在上了初中后自愈的。进入初中后,学校要求每天晨跑,每天早上围着200米的操场跑至少十圈以上。跑了一段时间后,我的体质慢慢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