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夏天,天气燥热,厚厚的云层盖住了所有的风,我的狗趴在地上大口喘气,我看着手中的通知书,头脑空白,右耳还在隐隐作痛。
那一年我十几岁,刚考上县里的初中,我不知道高兴还是悲伤。在一天前,我妈刚给了我一顿臭骂,但是我不能像平时一样左耳进右耳出,因为我右耳塞满了药粉,她的牢骚从左耳进,就开始在脑中不断盘旋,他们让我郁闷不已,让我耳道发痛。我妈指着我的鼻子说,“你要是考不上,你地都没得种!”我坐在地上,掐着狗的脖子,不想说话。望着天上的云不断变化,我突然想到了考试前一天,上山偷的那几个李子,就开始咽口水。她见我没放心上,便又继续向我灌输人生哲理。那些云终于聚集在我头上。一阵回旋的凉风吹进房间,便开始下起暴雨。我望着她说:“妈,楼顶衣服没收。”她啊的一声就往楼顶奔去,楼道还回荡着她的声音:“小兔子崽子,等会再收拾你!”
考试的前一天,我跟老四老五一起溜了出来,老四在上课时偷偷对我说:“岚河对岸的李子熟了。”我们往岚河方向的窗户看去,看到绵延的山脉,看到坐在窗下的老五,他趴在语文书上面睡觉,口水把书本封面的小明和小红给浸透了。我跟老四心里想着山上的李子,想着岚河的鱼,眼神迷离。
岚河镇的六月,桃李都熟了,镇子靠南,充分呼吸着太平洋的季风,是桃李柑橘的好住处。但是最近风似乎都住进了云里,白云黑云变化无常,而教室里一如既往的充满了二氧化碳。我昏昏欲睡,胖胖的语文老师乐此不疲的讲着他的阅读理解,作者的思想感情,文中的景物描写,与头顶破旧的风扇发出的咿呀声,交相辉映,其乐融融。头顶的风扇越来越响,仿佛快要挣脱那根生锈的钢条,我曾无数次的想象吊扇砸下来的情况,风扇从头顶落下,铁皮扇叶瞬间把我的头切掉,然后再把前面老四的头也切下,铁片带着巨大的动能,削铁如泥,瞬间把班里所有的人头给切下,再慢慢和桌上的课本和扇叶上的灰尘搅拌成在一起,睡觉的老五趴在桌子上而躲过了风扇陀螺。我不敢继续往下想,因为要是老四的头没了,就没人带我去偷李子了。
午休时间溜出来,跟老四老五一路吹着口哨走到岚河边,河边总会有个老头在钓鱼,老头叫做江河泳,年轻时是县里龙舟队的鼓手,水下功夫了得,人称浪里小白龙。25岁时的一场比赛,船过急水弯时翻了个跟头,龙舟钻进水里,22个身强体壮的汉子被龙舟盖住,当场就没了命,江河泳抓着空心的鼓,跟着急流的水活了下来,回家以后就变得神神叨叨,当晚就把战鼓给烧了,此后再也不敢下水,江白龙的称号便随着鼓皮鼓架一起烧毁,变成黑烟消失在了岚河上。
老五话多,喜欢和江河泳说话,江河泳也喜欢有人陪着他,但也会嫌弃我们太吵,惊了他杆下的鱼。“老江,你的龙舟怎么翻的,是不是你敲鼓太用力,把龙王爷给扰了。”老五嬉皮笑脸,偷偷卷了一根江河泳的旱烟,皱着眉头吸进去。江河泳听到龙王爷,手抖得厉害,鱼竿也拿不住了,干枯的手指用力一栗子敲在老五头上。老五吃痛的大叫一声,嘴中的烟屁股正好掉在脚背上,便被烫得上蹿下跳,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猴子。
老江使劲咂咂嘴,用力一甩竿,一条菜花鱼从水里蹦出来,金色的鱼钩被鱼嘴紧紧咬住,往左一收竿,鱼就落到了岸上,鱼钩带倒刺,菜花鱼在地上使劲扑腾,很快就沾了一身泥,鱼钩死死缠住,还没解开,鱼线就被弄得打结了,江河泳看着乱成麻的鱼线和一直翻腾的鱼,两眼发愣,鱼嘴上开始泛出淡红色的鱼血。他急忙解下鱼钩,就把鱼放回河里,但是却怎么也解不开鱼线的结。老四看得心里发怵,就要弯下腰去帮他,江河泳怪叫一声,把鱼竿折断扔进河里,头也不回的跑了。老五龇牙咧嘴,一边骂一边踢着脚边的石头。“小五,你刚才有没有听清老江说了什么。”“他个老疯子能说个啥,那么肥的鱼都让他丢回河里了。”老四望着刚才鱼翻腾的地方,若有所思,他说:“他们来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