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乱翻朋友圈,在若干晒美食、晒风景的欢乐的人群里,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自带三分哀怨的女子。
说起来,认识她已经好多年了。至今我仍记得她那一头永远披散开来的长发,以及被万千发丝隐约遮住的那张姣好而沉静的脸。
每次看见她,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子里都会闪现一个奇怪的错觉,我始终觉得一定是有人不小心按了什么神奇的暂停键,让她的脸永远定格在了一副幽怨的表情上。
她是家中独女,家境优越。在那些单身狗们日常生活都难以为继的日子里,我们眼巴巴地望着她每天轮番上演时装秀。年轻的女孩子们围着她叽叽喳喳羡慕不已,而她总是淡淡地回应:哎呀,也不贵,才几千块钱而已。
这个精致而娇弱的女子,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外形的塑造上,对工作毫不热心。早上她带着一股怨气上班,晚上又带着一股新的怨气下班。自己份内的事情拖着不做,对他人的困难和求助,更是充耳不闻冷眼旁观。
她常常跟周围的人抱怨:凭什么我要付出这么多?凭什么我这么累,才拿这点儿钱?既然只拿这点儿钱,凭什么要我努力工作?没有加班费,凭什么又要我加班?
由于在工作中不断犯错,她从一个岗位换到了另一个岗位,又从一个部门换到了另一个部门。
几年后,她终于受够了那份枯燥无聊的工作,最终选择了离开。
当同龄人都不断当上了妈妈并兴致勃勃地分享育儿经的时候,她却不为所动。她在坚持等一位白马王子的出现,她相信终有一只温暖的手,会牵着她步入一辆金色的马车,带着她去往那个幸福的地方。
有好几年,每到情人节和她的生日,总会有一束鲜花出现在她的面前。而她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嫌弃地把花丢在一边。她对朋友抱怨说,那个人长得太丑了,直让她犯恶心。
她还在等。
但她的执念最终还是敌不过时间。三十三岁时,她嫁给了那个坚持送花的长她十岁的生意人,搬进了对方早已布置妥当的新房。
我们无缘参加她的婚礼,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打算举行。她害怕让大家看到她和新郎站在一起的样子,她说那是一件无比恐怖的事情。
怀胎十月,她不停地抱怨肚子里的孩子,抱怨这个孩子所带给她的身体上的不适和痛苦。她无端地相信这个孩子一定会遗传父亲的长相,一定也会奇丑无比。她在忐忑不安和委屈愤怒交织的复杂情绪中备受煎熬,看不到一丁点儿准妈妈的兴奋和骄傲。
孩子生下来后,她迅速恢复了以前苗条的身材,她把孩子丢给老人,又开始了自己的时装表演。
但生活的磕磕绊绊总是难免。孩子的哭闹、婆婆的唠叨、事业的无望,慢慢变成她精神上绕不开的枷锁和羁绊。而那个曾经死心塌地追她的男人,也渐渐对她温情不再。
孩子三岁时,她揣着一张离婚证只身飞往广州,等待她的是一个仍有家室的男人和这个男人许给她的未来。
我们每个人其实都在不自觉地抱怨,抱怨时运不济,抱怨社会不公,抱怨人生所有的美好都与自己无关。不同的是,有的人抱怨后能够迅速爬起来重新出发,有的人却在一步步掉进抱怨的坑里,再也无法出来。
我常常在想,抱怨真的是一种神奇的杂草。多年前我们不经意间埋下的一粒微弱的种子,如果不及时清除,最后它都会以蓬勃之势蔓延开来,耗完我们的能量,榨干我们的营养,直到毁灭我们一辈子的希望。
也许,是时候停止抱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