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抓蝌蚪去!”好容易等到课间休息时间,小典便叫着我去池塘捞蝌蚪。“不大好吧,”我担心,“池塘离我们远着,万一上课迟到就糟糕了。”小典丝毫不在意,一把拉住我,就向楼下跑。
现在是三月下旬,草长莺飞,下着绵绵细雨,桃花、杏花次第绽放着。正是捞蝌蚪的好时机。错过了,蝌蚪大了,就不好捞了。我心里的七上八下,总抵不过一颗好奇的心。终于,跟着小典,贼似的溜出大楼。
我们撑开伞,在深深浅浅的水洼里走着。“你记得路吗?”我试图让小典回心转意,但这微薄的理由,是连自己也无法说服的。很快,在天南海北的闲扯中,我们到了池塘,路近得让我吃惊。
池塘里,一簇一簇黑黝黝的小生灵,漫无目的地摆动着细细的尾巴。它们有着椭圆形的脑袋,尾巴细小而可爱。这身材却完全没能掩盖它们的灵动。不管怎样游动,它们总是保持着待在群体中。是喜欢热闹,还是想团结一心面对“敌人”?如果是后者,那它们显然失策了。大群的蝌蚪,给淘气灵巧的双手提供了良机。
小典在池塘边的石阶上轻轻跪下,伸出双手,熟练地捧起一只蝌蚪。我向她掌心看去。这是一只健壮的蝌蚪,被半躲在阴云之后,舍不得给出全部光芒的太阳照得闪闪发光。它显然还未弄清自己的遭遇,在突然缩小的空间里,试探地碰撞着小典的手。小典看着它,露出满意的笑。我也迅速跪下,捧起一只蝌蚪。它很瘦弱,尾巴末端也有些破损。它木然地停在我掌心,只偶尔摆动尾巴。我心有不甘。欲重新捞一条时,却被一个念头怔住。一刻钟已经到了罢?“快走!”我催促道,“要迟到了!”小典也意识到时间的紧迫。她刚欲走,却忽然刹住:“我们得给它们添点水,不然会干死!”我们又掬了点水,拾起垂头丧气的雨伞,冲上了路。
我们一手撑着伞,一手捧着蝌蚪,在雨中跌跌撞撞地跑着。小典在前,我在后小心地跟上。我尽量保持平衡,但还是有几滴水洒出手心,剩余的就从指缝里一滴滴落下。随着每一滴水的滴落,手中的小蝌蚪便极敏感地抽搐一下。慢慢地,它已经没有游动的空间了。幼小的黑色身躯,拼命地挤进我的指缝——在那儿,最后一滴水正缓缓地、无情地落下,摔落在水泥地上,摔成一朵碎裂的花儿。我感到自己的脸开始发烫。小典似乎也遇到了麻烦。她快步走到一棵茶花树下,用手轻轻一掸树叶,几滴晶莹的雨珠便落在掌心。她呼了一口气。显然,那只幸运的蝌蚪又得到了希望。我学着她的样子,在一片树叶上掸了掸,边掸边轻声念叨:“没事的,小蝌蚪。你马上就有水了!”可是,上天似乎特别爱开玩笑。许久,没有一滴雨珠落下。“怎么办?”我的目光落在路边的小水坑上。赶快,把蝌蚪抛进水中。小生命立刻活跃起来,抖动着尾巴,在水中欢腾,似乎以为已经回到了池塘。不禁眼眶一热,责怪道:“为什么来抓蝌蚪?瞧它,多可怜!”小典显然也后悔了:“没办法,已经抓了。”想哭,又怕丢脸。我从水洼里再捧起小蝌蚪。小生命在掌心中兜了几圈,便失望地停了下来。瞧,上天的又一个玩笑。他没有惩罚淘气的我们,反而使着两个无辜生灵求生不得。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停,我们看见了被香樟树挡着的大楼。到了。低头看看——一条坑坑洼洼的路,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我的鞋子湿了大半。
回到教室,已然迟到。躲着老师询问的眼神,小典用一个装糖的塑料盒子装着水,让两只蝌蚪待在里面。课上,我的眼睛总离不了这两只蝌蚪。它们几乎不动了,只偶尔摆摆尾巴,轻轻撞着塑料盒的壁。它们还活着吗?要是死了,便是我害的!我忍不住想哭,于是赶快假装揉眼睛。看看一边的小典,她也是低着头。方知道,天对我俩的惩罚,才是最重的惩罚。熬到下课,我们罪人似的跑出小区。小典把装着蝌蚪的盒子藏在衣兜里。
马路上,行人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这两个气喘吁吁、脸色通红的女孩。爱闹腾的孩子,他们大概会想。但是,又有谁知道,她们经历了怎样的快乐,与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