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相信,每一个画家都是在用线条、色彩和激情编织一个逃避现实、粉饰内心的白日梦。
记得初识樱璇的时候,她娇小婀娜,头戴一顶青灰色格子鸭舌帽,像一个初涉尘寰不谙世事的英俊少年。那一次,齐白石纪念馆举行全国中国画名家邀请展,她陪我一起看画,文联组织部王敏惊讶地看着我,问:您的女儿长得真漂亮!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皱纹,想:兴许自己真的老了。
樱璇原来叫小佩,什么时候什么原因改成这么洋气的名字,我不知道,小佩什么时候开始做白日梦,我也不知道。
樱璇的风景系列就像梦境一样,异常感性和不可捉摸。她 屏弃许多前辈大师的表达经验,也绝不苟且于现实物象的生硬描摹,对于线条和色块的表达,也没有丝毫的轻滑、肤浅和甜俗。她赋予不同的作品以强烈个人情怀的色彩基调,在具体的物象造型和构成上,樱璇会用她的智慧,诗意地销蚀掉许多错综复杂的尖锐和坚硬的外壳,用一种模糊的笔触和渐变的色彩,让形而下的物象的物质属性隐居其后,彰显出物象的形而上的忧郁的贵族气质,所以,樱璇的许多风景画,都会释放出一种不染尘埃,不食人间烟火的干净。而就在这种似山非山、似水非水的情境之中,或者说,在这种干净的浑浊、清醒的浑噩之中,总会置入一个孤独的泅者,我们似乎既能感受到泅者奔突的希望,也看得见泅者绝望的沉沦。
是的,画者似乎永远没有梦醒时分,她的画面,或者说她的梦境之中,总会有一种无休止的纠结,当然,这种纠结源自于她的绘画本体,即那一些纠缠放纵的笔触,重叠暧昧的色彩,以及那些风干了的妩媚和弱化了的物象结构。
樱璇的风景画,是一枕寂寞、孤独、忧伤而又绝不绝望的梦。据说一般的人,梦境都是没有色彩的,只有天才才会做彩色的梦。樱璇用钴蓝、花青、煤墨一顿乱搅,让梦的天空布满忧伤和神秘,然后,用土黄、赭石、锌白加湖蓝填满旷野的沟沟壑壑,有意让多余的松节油流淌于山峦和水沟,露出油画布纹的底色,让画面变得通透而沧桑。一座白色的小桥,悬架在透明的丰沛的河梁之上,一个孤独女人的背影伫立于桥上,与她相伴的只是河沿之上那几株影影绰绰的小树……这样荒寒寂寥的风景之中,作为符号化了的人,似乎预设着一种不可预知的悲剧情景,让人产生一种揪心的牵挂,而这个符号化的人的明灭则预示着这个世界的屹立或者坍塌。
樱璇虽然用的是西方泊来的油画语言,但她的风景油画中,自觉地注入了一些东方水墨文化精神,譬如,她的很多作品都有一种写意性,正因为写意,所以,她的作品往往给人许多无中生有的纵情空间和诗意联想,如《竹影》中的神秘,《老屋》中的诡臆,《月光下》的惊悚……
樱璇的人物画是耐人寻味的!偏暖的灰色背景,浩淼而空茫。一个被异化的“小蓝人”安顿在画面的中央,蓝色的光影投射在被称之为“人”的裸体之上,而“人”被画者有意地剥离一些有关人的职业属性,甚至种族属性。焦灼、压抑、渴望、冲动,一切都在人的“本我”状态之中,她不需要任何场景和道具,却给人提供一种“一切皆有可能”的遐想,当你久久地凝视于“小蓝人”的面前,它会让你重新审视最原始的人的价值和意义。
结识樱璇许多年了,喜欢看她创作的独具个人风格的油画,还有那些令人“莫名其妙”的诗歌。常常被她诗里弥漫着的忧伤气息所感动,也常常为她画里那种孤独的梦境而悲伤。樱璇是坚韧而固执的,樱璇是聪慧而单纯的,但愿她的心灵如她所愿,归来依旧少年。
陈小奇 于大可堂
2017年7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