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先入为主
中午十二点整,手机铃声响起,蒋琳的电话——永远都这么的准时。
“苑苑,”蒋琳的声音听起来挺焦急,“你没事吧?”
“没有啊。”我答得多少有点心虚。
“那昨晚给你电话你都不接!”电话那端传来的吼声一次性暴露了蒋琳的本性。
蒋琳是我高中到大学的同学,一直都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在外语学院,我学德语,她学英语,却偏偏能分在同一个寝室。我们都知道这和她在学校任要职的老爸脱不开关系,可我们默契的保持缄默。其实,就连上外语学校这件事情本身都是离不开蒋爸爸的帮助的。所以奖励对我,可以算是有恩。毕业之后,她执意逃离老爸的管束去了外企,我则去了博物馆。我每天十一点半开始午休,她却是十二点开始,所以一旦白天要给我打电话,她总是很准时的在十二点打来。
“哦,我调的震动,没听见啊。”
“吓死我了,你哥给我打电话说你去酒吧了,让我看着你点。NND我昨天晚上加大夜班走不开,一直到半夜。谁知道中间我打了无数电话给你都没人接。你知道我多担心吗?又不敢跟你哥讲!”
“这样啊……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没什么事,在酒吧也没呆多久。”
突然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蒋琳和哥哥怎么会有联络。
“琳琳,是你告诉我哥的?”
电话那头瞬间没了气焰,好半天才听到蒋琳无辜的、小小的一声:“嗯。”
我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来是这个“大嘴巴”,差点把事情闹大。
兔子也是有脾气的,所以,我也生气了。我生气的方式就是:深呼吸,不说话。
“别这样嘛!”蒋琳又急了,不过这次是带着歉意的:“我也是担心你,想着多一个人看着你,开导开导你,失恋会好快点,谁知道你哥会带着邓琨去北京找周穆南啊。”
“好了,我没怪你。”
我当然知道她是好意,生气也只能生自己的气。
失误的是我,怎么能怪别人。
“不生气了?”
“谁敢生您的气呢……”
“这就对了嘛,今天晚上下班了,姐姐再安慰安慰你。”
“你不是要加班吗?”
“靠,姐又不是铁人,还能天天加啊?今天说什么都不干了。”
“我没事的,不用特意陪我。”
“什么特意陪你,我们那个project都sign off了,想加班也不行了。”
“哦。”我还是有点犹豫,蒋琳太了解我,我很怕她会觉察出我有什么不妥,进而追问昨晚的事,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彭陆也过来,说是他那个大单终于签了,后半年都衣食无忧了,要庆祝庆祝。”蒋琳听上去兴奋得很,像是她签了那个大单似的。
“真的?挺好的。”
还没等我有更多的时间消化所有的信息,就听见背后有人喊我:
“原来你在这啊,小苑,我都找你半天了!快下楼吧,接待处有人找。”
岳姐着急的样子,让我紧张起来,更让我紧张的,是她的表情——说不清。
来到一楼大厅,惟一的陌生面孔,是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子。
我的交际圈里,鲜少有穿军装的人。除了同事,也几乎不认识那个年纪的朋友。
正当我暗自狐疑,军官同志向我走来。
“你好,请问是苑婕吗?”
“我是。您是?”
“我们首长想见你,请你那跟我走吧。”
呵,好不客气。真想翻个白眼然后走人!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因为,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无奈在几个同事的好奇乃至诧异的目光注视下,我只好跟着他走出博物馆大门。
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奥迪,看着有些眼熟。
车窗降下,我看见坐在里面的人——早上进那个大院的那个女人。
她找我?怎么可能!
她是谁呢?
还没来得及收起揣测的表情,那位中年的军官就为我打开了车门,让我坐到副驾驶的位置。
车子启动,经过大院门前,穿过狭窄的巷子,来到一家咖啡馆门前停住。
这应该是这一带最讲究的咖啡馆了,虽然距离博物馆不远,但我来的也不多。一是这个地方对于我来说,太过小资了;二者,有点奢侈。今天又多了第三点——诡异。
我跟女首长对面而坐。选的是靠近墙角的桌子,她可以通过落地窗一览外面的情况,我却只能面对她。
她毫不掩饰的打量我。她不赞同的目光最终停在我的脸上,我猜她是注意到我宿酒未醒的黑眼圈和染了红丝眼睛。这让我很不自在,又无处隐藏。
“苑小姐,”她终于开口,说的却是我听太不懂的话:“我想请你不要纠缠我的儿子。”
“您说……什么?……”我的嘴也是够诚实。
首长皱眉瞪了我一眼,让我不敢出声。
她明显的不耐烦的表情,让我有些不爽,也令我紧张和畏缩。
“你在装什么?想蒙混过关吗?你们这种女孩不就是想找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凭色相钓个金龟婿,或者捞上一笔吗!”首长笃定的态度甚至有些狠劲儿,最后还总结了一句:“年纪轻轻的不学正道。”
短短几句话,让人又气又恨。刚才的怂劲儿被愤怒的火苗燃烧殆尽。可点火的人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其实我挺惊讶的,你居然在博物馆工作。按理说周围都是规规矩矩的同事,你多少也该学着收敛点,才对得起你的工作所代表的社会形象。可你晚上跑到夜店去混,还勾引男人,真简直是侮辱国家给你的工资。”
她终于停下,我已被气得冷笑了出来。
“呵。您的意思是,我应该辞了博物馆的工作?”
兔子急了是要咬人,我急了的时候就有点急智了——气死人不偿命。
“我是让你离我儿子远点!”她也被我激怒了,或者她是一直憋着怒气的。
“我连您儿子是谁都不知道,怎么离他远点啊?”我彻底摒弃了平日的礼貌和周全。
这次换她冷笑,“哼,连昨晚一起过夜的男人都不记得了?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女孩是怎么生活的,爹妈都不管吗?”
“有您这样的妈,怪不得您儿子那么目中无人。”我是出离愤怒了,谁让她提我的父母来着。“我父母怎么教育我的,不需要您来指教。我在博物馆工作,可我的私生活是我的自由,也是我的权力。我的生活方式没有触犯法律也没有妨碍到别人,我对我的生活很满足,所以不需要也不会打您那个高贵的儿子的主意。昨天晚上是我们都喝多了,谁吃了亏谁占了便宜也都没什么好追究的。我和您的儿子都没有再联系的意思,您大可不必担心我会纠缠,也请您不要再到我工作的地方找我,影响我的正常生活。”
很好,首长被我一番伶牙俐齿的辩驳给噎住了,一时间气得不出话来。看得出,她有点惊讶。
可首长毕竟是首长,片刻就缓过来:“好个牙尖嘴利的姑娘,你就这么对长辈说话吗?”
“对不起,我和您的儿子连朋友都算不上,我坐在这陪您也是因为对您的年纪以及那一身军装的尊重。现在,您这么不尊重我,我跟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还是那句, 我跟您儿子没关系,请不要再来骚扰我。”
说完,不再给她机会还击,我迅速的起身,离开,或者说,撤退——逃跑。
若是我知道,我的话会那么快的被推翻,我会在此时调整一下我的态度;若是我知道,我的话会被推翻的那么彻底,我也会在此时哪怕假意地恭顺而耐心地好好解释。可惜,没有如果。
不过妙的是,“顶撞”这回事,在不同人看来就会有不同的理解和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