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河,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二) 我家的毛驴
对于庄农人来说,家里的牲口可是一家人的根基,耕作,拉车,驮东西样样离不开。除此之外,几十亩的土地,光靠化肥还不行,得有些农家肥,牲口可是不能少了的。
记得有一天小学放学回家,农业社的饲养场聚集了好多人,原本圈在大厂里的牲口,个个都打上了红色的记号,有牛啊,羊啊,马和骡子等,它们分别圈在不同的厂子里。我心里忐忑的来到饲养场,在众多的人群里没看到那个厉害的饲养员大哥,便放心的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包产到户了,牲口要分到各家各户去。原本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地,再也不用害怕中午和同伴们偷吃草房里的高粱杆杆,被饲养员大哥追喊的事了。我急切的找到父亲,看给自家分了什么牲口。父亲说:“还得抓阄,看能不能抓个草驴。”我心想:“抓什么,反正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只要有牲口,就可以吃高粱杆杆了,自家有了牲口,再不会有人追赶了”。那个年代物资匮乏,每到中午时分,学生们总偷偷摸到饲养牲口的草房偷拿高粱杆杆嚼着吃里面的水,对牲口的草料有破坏,所以饲养员看的特别紧。到天黑的时候,父亲牵来了一头黑毛驴,毛特别长,特别瘦,耷拉着耳朵,说已经很老了。
本来有了毛驴是值得高兴的事,但这头毛驴的到来,给一家人增添了无数的阴霾。这头驴本来是分给我叔叔的,我父亲抓的是骡子,父亲觉得自己是老大,我奶奶又在我叔叔家,就把骡子换成了毛驴。本来说好的,驮拉犁都一起干,可这驴太老,吃草不行,走路不行,和骡子配不到一起,没多长时间,我叔叔就不合作了,因此,兄弟俩还干了一架。眼看播种的时间到了,父亲还没找到合作的人,于是父亲就和老毛驴一起拉,母亲扶着犁。犁地本来是件力气活,几十亩的地,这怎能行呢!于是父亲经常莫名其妙的发火,东家进,西家出,借别人家的牲口,终于把地种上了。眼看冬天到了,父亲一有时间就到集市上跑,每次回来都神情沮丧。从早到晚,为省钱连一口干粮都没吃。老毛驴卖不了多少钱,买一头四牙的驴要好多钱。为了补齐缺的钱,于是母亲找软草喂,大冬天的拿上镰刀,到地埂子上去割草,时不时地还要喂些草料。在跑了好多趟之后,父亲终于牵来了一头灰毛驴。
灰毛驴的价钱适中,按父亲的话讲,甚至有点便宜。父亲经常说:“地方大就是不一样,榜罗可是过过红军的地方,人大方,那人怕我把他的毛驴用坏了,才卖给了我。”这毛驴性格温顺,耳朵长长的,不停地摇摆,眼睛很大,周围有一圈是黑色的,腿比老毛驴高点,粗粗的,有4牙大了。我经常牵上去河边饮水,乘上坡的时候,便爬上驴背,在驴屁股上抽一鞭子,感受一下“侠客”的气度。有一次跑的急,我被绊倒了,眼看毛驴踩着我了,毛驴前蹄一跨,从我身上跳过去了,此后我更喜欢灰毛驴了。夏天来了,毛驴吃青草了,上学放学,我总是牵着它吃青草,暑假的时候,放驴就是我的主要工作。
每当中午太阳西斜的时候,小伙伴们都牵上自家的毛驴,到草木茂盛的地方去放驴。带上水壶、干粮和草帽,拿上镰刀,背上小背篓……,一路浩浩荡荡,扬起的尘土就是我们壮大的阵势。我们时不时地骑在毛驴的背上,有一种虎视群雄的感觉。有时候,调皮的毛驴后脚一蹬,“昂昂”的一声叫唤,把我们颠了下来,一阵狂跑,追都追不上,甚至还要挨毛驴奔跑扬起的“小木碗”呢。路旁的庄家一片翠绿,高粱地、玉米地,胡麻地,高高低低,层次分明;扁豆地、土豆地、蔬菜地,片片相连,绿意盎然。麦子地一片金黄,微风吹来,一阵阵麦浪传递到远方,发出刷刷的声音。庄稼人开刀问镰,“呲呲”的镰声此起彼伏,爽朗的笑声早已预示了丰收的喜悦。为了防止毛驴叼吃庄家,我们一般不在庄稼地边逗留,直接赶到荒草滩或山坡,在出口的地方一堵,开始了我们自个的游戏。抛几窝洋芋,垒几块土块,抱几抱柴火,点起火堆,等到柴尽火灭的时候,打碎土块,埋住洋芋。有时带上基本连环画,挤在一起看一个下午……,估摸着时间,看看毛驴跑到了何处,背上背篓,割满背篓的青草,等待美味的烤洋芋。
太阳西斜,毛驴吃饱了。抛开洋芋,一日的美食吃尽了。我们背上背篓,赶上吃的肚子鼓鼓的毛驴,在夕阳的映照下,哟呵着毛驴回家。这时毛驴非常顺从,因为吃得饱,喝的足,不会乱跑。每每这个时候,我们都要乘机吼上两嗓子秦腔。“(唱二六)未开言来珠未落,叫声相公小哥哥。(白)你不要把我叫小哥哥,你把我叫姐姐得行。(唱)空山寂静少人过,虎豹豺狼唱出没,除过你来就是我,二老爹娘无下落……”
转眼间秋天到了,连续几天的秋雨,毛驴没出圈门。这天,雨停了,父亲想把毛驴拉出去溜溜,可怎么毛驴起不来了,这可吓坏了一家人。急忙找来了医生寻诊问病,说是得了“麻筋病”,天气潮湿就会犯,得用麻黄水洗。父亲连夜挖了些麻黄,一日三次的洗,一直没有明显见好,到了秋播的时候,已瘦骨嶙峋了。坚持到冬天稍微好点的时候,父亲总是愁眉苦脸的往集市上跑。后来来了一个驴贩子,把我家的毛驴牵走了,一家人情绪低落了好久。
家里没了毛驴,心理空落落的。父亲愁着开春了咋办?临近年底,正是牲口交易的旺季,父亲凑了些钱,依然到榜罗去赶集。不知是运好,还是因为上次“牙子”推荐的驴有问题的缘故,父亲很轻松的牵了一头叫杆的小灰毛驴。逢人便叫,逢驴便冲过去。再也没有人敢牵驴了,有时父亲都难以驾驭。后来父亲在集市上打了一副专用笼头,还戴一副叉子(戴在嘴里,起牵制作用),这才稍稍老实了一点。这毛驴劲大,能驮,能拉,能磨,而且走路速度极快。每到夏天的时候,麦子割了,运不到场里,父亲就起用小叫驴,披上鞍子,去驮麦子。当父亲捆好了,要往小叫驴身上放的时候,我紧张的心提到嗓子眼了。父亲是尽了全力,要放上去,它如果稍有移动,就放不上去了。每次到这时候,父亲都会吆呵吆呵,小叫驴就坚挺的站着,父亲就稳稳当当的放在了小叫驴身上。走在路上,小叫驴充满自豪,叫声不断。后来放学回家,我都不需要打问家里人在哪里,一听叫声就知道了。小叫驴在我家十多年,一直到我大学毕业,现在想想,我还记忆犹新。
小叫驴是我家的功臣,那些年除了家里的农活,他还要陪父亲驮东西到集市上去。我上高中的时候,所用的东西都是它驮送的。在村里它他还驮过好几位新娘子了。
现在家里不养驴了,但我还是无限的喜欢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