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我叫林雨尘,森林的林,下雨的雨,尘埃的尘。
听妈妈说我出生的那天雨下得非常大,所以我的名字当中有个雨字,尘取妈妈的姓,尘与陈谐音。
以前的我从不信有灵魂之说,但当我漂浮在手术室上空那一刻时,我信了。
“伤者的血压降至30,心跳降至50。” 手术室里响起护士机械性的声音,我看见自己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苍白的闭着双眼,戴着氧气罩,若有若无的呼吸着。终于,一旁的心跳测速仪发出了“嘀嘀嘀”的响声,原本代表着生命的曲线变成了一条直线。就这样,我亲眼看着“我”死了。
至于我的死因,说起来让人感到有点荒谬,一个喝醉酒的人被另一个喝醉酒的司机给撞死了,这种死因连我自己都感到有点荒谬。
一辆红色的轿车歪歪扭扭的在路上驰骋,闯入了苏慕言和叶宸的视线。他们想跑过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那个午夜的平静。
“雨尘。”苏慕言嘶吼着朝我跑来,亲眼看着我的身子在他的眼前倒下去。血,一点一点从我的嘴里涌了出来,我无力地抓住苏慕言的手,在他的手心里画了几笔。
TWO
初次遇见他,我已不记得是什么时候 。
第二次遇见苏慕言是在KTV里,他是叶宸的同班同学。
“ 雨尘,他叫苏慕言,是我的同桌,别看他平时人斯斯文文,背地里可没那么斯文,以后小心点,别被慕言这小子骗了。”叶宸嚷着他的大嗓子朝我说道。
苏慕言淡淡地对林雨尘一笑,我从苏慕言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朦朦胧胧,很不清楚。我要了他的QQ,把他放到“珍惜”里。
第三次遇见苏慕言是在暑假的第三天,叶宸约了我出去,同行的当然还有苏慕言。那年暑假,我和叶宸、苏慕言他们跑遍了这个狭小城市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和苏慕言熟开了之后,我总爱开苏慕言的玩笑,”小言言,就从了爷吧,爷包你吃香的和辣的,放心,爷不会亏待你的。如何?五姨太。“
面对我的调侃,苏慕言每次都是那句”林雨尘,你是不是上辈子投错胎了,你知不知道你很变态。“每当我说完不知道的时候,总会把他气个半死。
在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苏慕言跟我说,他说:“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林雨尘这三个字就已经烙在我的心里,你的一举一动,总是牵动我的心。林雨尘,苏慕言需要你,他害怕失去你。”
就这样,我们就在一起了。
我和他的第一次约会是在梧桐山上,苏慕言拿起一把吉他,唱起了情人。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打碎了眼中的迷离。余光化成狭长短促的影子,吉他的伴奏和低沉的嗓音断断续续在耳边滑过,终于被天上一朵接着一朵的白云晃花了眼,在小草把瞳孔染成绿色之前,靠着彼此的肩,美美的睡了。
可好景总是不长,就像人们所说的一样,学生时代的爱情是最经不起考验的。在2012年11月份的最后一天,苏慕言和我分手了,只因别人的几句谎言。
那个曾经说要一辈子对我好的男生,那个曾经温柔的抱着我的男生,那个曾经说要带我去看海,跟我一起堆城堡,享受海风洗礼的男生。再……再也回不来了吧。那些时光,陪在身边的他,如今已成陌路的他,都,回不来了!
心底一直萦绕着一首歌,已痛到不能自抑,我把身子紧紧地蜷曲起来。手环抱在胸前,泪水翻过鼻梁,带出一线凄凉的痕迹,鼻子已经无法正常呼吸。我张开嘴巴,颤抖着不停地吸气,像是一只即将死去的虾米。
那一夜,地上到处散落着凌乱的酒瓶和烟头,手里紧紧地握着我和他的照片。叶宸当着我的面撕碎了照片,狠狠地朝我脸上掷去。我哭着,吼着,那是他留给我过往唯一的证明。我努力地想把它拼凑完整,但,我却无法将它拼凑完整。
THREE
我看到了很多像我一样的鬼,徘徊在不同的病房里,有在地上爬的小孩,有满脸皱纹的老人,也有大着肚子的妇女。
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朝我飘来,长长地头发披散着,让人很难相信她是一个鬼。她停在我面前不停地打量着我,那种感觉让我很不喜欢,就像猎人在打量猎物一样。"你是新鬼吧,白天没事的话就呆在太平间里不要出来,否则你会连鬼也没得做。"未等我回答,她便飘走了,然后消失在医院的走廊里。
红裙女孩叫琦,死于1980年,到现在有三十多年了。琦和我不同,她是被一个入室抢劫的人杀死的,而杀死她的那个人听说后来被一个心理变态的男人强奸致死,死相相当恐怖。
琦说当她看到那个男人的眼神里充满恐惧和耻辱时,她很开心,很高兴。
我问她我为什么能够停留在这,她说那是因为属于我的下一个归宿还未到来,什么时候到来,我就什么时候可以轮回。
"那你也是和我一样?"我对着飘坐在栏杆上的琦说,而她只是摇了摇头,继续望着星星。
后来问了小丫才知道,由于琦是被人无辜杀害,又加上她死的时候穿着红裙子,导致她的怨念比一般的鬼深,从而无法轮回。
阳光被碧绿的叶子切得细细碎碎的,洒落下来,成了光斑。
我不知道现在的我还能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一年?二年?或许是半年。不管怎样,至少之前的两个月我是平安度过了。
白天的我只能在阴暗的太平间里游荡,只有在下雨的时候我才敢出去,在医院的各个病房穿梭游走,这是我最喜欢干的事,也是最能让我消磨时间的一种方法。我已经习惯了飘来飘去地生活,这样的感觉反而使我觉得很轻松,很轻松。什么也不用理,就那样飘来飘去,飘去飘来。
至于苏慕言,或许真的说不清楚。每一天我都会在窗户外面看着他入睡,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翻看我的日记本,而后却呆呆地望着窗外,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他在后悔什么,只是一切真的已经来不及了。
每当他望着窗外的时候,我都会下意识地躲开,明明知道他看不到我,可依旧还是那么害怕,害怕面对他,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苏慕言是我的牵挂,但我却不知该如何了了这个牵挂,有时候真的好想就那样轮回,一碗孟婆汤,让一切都了无牵挂。
直到二个月后黑白无常的到来,宣告了我在这个世界的最后期限已到来。临走前,我嘱托琦和丫头帮我照顾好叶宸和我的家人,还有苏慕言。
FOUR
雨水透过林中的松树、杉树、榕树,沙沙地打在散落枯叶的沙地上。
冥界的入口和我之前想到的完全不一样,一棵巨大的榕树,有着很大很大的树冠,大概有五、六百年了。无法想象冥界的入口竟是一棵榕树,树外是繁华的21世纪,树里则是另外一副场景。
并不同于平常电视里演得那样,没有奇形怪状的鬼飘来飘去,没有凄厉的鬼叫声,也没有所谓的十八层地狱。
忘川水流流忘川,彼岸花开开彼岸。忘川水,又称黄泉水,彼岸花,又称曼沙珠华或噬魂花。开花时散发的香味会使人心智混乱,如同迷幻药一般,根茎着刺且有毒,但也可入药服食。
忘川河两旁有着成片成片地彼岸花,水静静地流淌,花静静地开放,斜阳草树,寻常巷陌,让人真的很难相信这就是冥界。奈何桥旁的孟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起碗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喝过黄泉水的鬼前世记忆会消失,而后才浑浑噩噩的过了奈何桥,入了轮回台,重新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
时间从来不回答,生命从来不喧哗。人生本就是一场为了体验而进行的漫长旅途,一场没有标准答案的随堂测试,一场喜怒哀乐不断播放的演唱会。还好能有死亡,会让一切的绝望和疼痛清零。
我和苏慕言就如同一场华丽邂逅,一段静默收场,缘起缘灭,有始无终。
一碗黄泉水递到眼前,决然地喝下。所有往事如同镜头回放,一幕一幕地在上映,那个弹着吉他的男孩,那个唱着歌的男孩,那个和我肩靠肩的男孩,那个为我曾落泪的男孩,我已不记得他,依稀只留下一个熟悉的背影。
残留在脑海的只有那一句——苏慕言,若有来生,我要与你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