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心安不安、忍不忍是儒家人性论的基础,也是理解孔孟思想的人门的关键。这个关键在孔子和宰我关于“三年之丧”的对话中体现得很明显。宰我质疑“三年之丧”,认为守丧三年时间太长。人文世界不行礼乐,礼乐随之瓦解;自然世界一年为循环之期,守丧何不也以一年为期?孔子听了,只问他:如果守丧一年,你就恢复平日的生活享受,吃好的,穿好的,“于女安乎”?你心里安不安呢?很多人讲中国禅宗“直指人心”,事实上孔子早就“直指人心”了。他没有跟宰我讨论守丧三年的人文与自然这些外缘条件,却把焦点指向人心,要看你内心安不安。结果宰我回答:“安。”孔子只好说:“女安,则为之。”你心安的话,就那么做吧。
换句话说,孔子对人性的理解在于人心有安与不安的能力。人性不是静止的,人性是动态的、活泼的。作为一个人,最主要的特色在于他有自由,他可以选择。离开自由选择的能力,就没有人的问题。正因为人可以自由选择,所以人心是“活的”,它有一个趋向,这个趋向受到阻碍时,会产生反作用让内心觉得不安。那么,孔子为何认为守丧三年才会心安呢?宰我离开后,孔子谈了理由,“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这十二个字正是我们了解儒家人性论的出发点。在孔子看来,人心对父母的深情是由具体的成长经验所孕生的。小孩子生下来到了三岁,才能离开父母的怀抱。生理上长期受到父母照顾,心理上也形成了与父母相互关怀的情感,始终会感念父母之恩,所以父母过世,守丧三年是很合理的。也就是说,“三年之丧”代表伦理,“于女安乎”代表心理,“子生三年”代表生理。人性是由生理、心理、伦理三者连贯而成。儒家人性论的焦点在于心之自觉能力,它是以生理为基础,并以伦理为发用的。由于心安与不安的程度,人与人之间确有不同,因此只能说“人性是向善的”,有的“向”力量强,有的“向”力量弱,这是因天生的资质与后天的遭遇不同而有所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