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也没想到,2020的春节,是被病毒充满着的,被戴满了小帽子一样的冠状病毒充满着。就在离除夕还有两天的时候,还心心感受着已筹划了三两个月的春节出境游的日期即将越来越近的兴奋,虽然那时武汉新型肺炎已呈现严重势态,这些消息已经传入耳中,但似乎外在的危险和内心的渴望相抗衡的时候,那份与自己相隔还很远的侥幸依然占着上风,心底害怕的感觉没有那么凸现。
可是,涌入眼中越来越多的信息,不断在更替增加的病例的数字,让那个侥幸的幻想越来越走向破灭,2003年经历的非典时期那个惶恐和紧张的感觉又回到了感觉里。心里明白,这不再是一个短期或者自以为隔得远就真的可以和自己无关的一个状况了。
只是,人总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幻想被打破的真实,不是因为盲目自信,而是因为那种幻想破灭的崩溃感无法承受。 与我而言,还有一个更不想接受的原因是这次疫情的始发地是武汉。武汉,与我而言,是有着心理出生地的重大象征意义的。
十年前,引得我走上了精神分析这条心理学之路的老师就是武汉人,而武汉又是作为国内心理学的领航人的作用,被业内称为国内培养心理学人的中心和摇篮,而我是在2013年入夏的时候抛家舍业地去到有“心理学圣地”之称的武汉中德心理医院进行了为期恰好100天的进修生活。还包括2015年到2017年在武汉精神卫生中心完成了三年具有专业资质培训的中美班学业。
夏天去武汉,浑身的汗不用捂就肆无忌惮地四处流淌。从外面进得租住的房间,屋子里一股热气,用手摸一下床铺,热的,会以为是谁在我不在的时候帮我打开了电热毯。在北方生活了好久的人还不习惯晚上睡觉的时候开空调,就天真地以为睡着了就不会受到热的侵扰,就把空调搞了定时,哪知道,梦是跟着空调的运转启动的,空调一停,梦就停,汗就出。整整40天每天40度的高温,开始以为白天温度高,到了晚上就凉快了吧?这个盼望随着太阳的降落遭到了打击,除了眼前没有了太阳的照耀之外,身体对温度的感觉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有空调可以做到。也才明白了,为什么和房东谈房租的时候,房东特别强调租房子的租金是不包括电费的,还要另外在房间里面安装了一个电表。
中德心理医院位于汉口长江边的老城区里,那里是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外国租界,有很多散发着历史味道的建筑。日本银行,法国银行,招商局,基金会,教堂,走在只有两条车道的林荫路上,两边的民居陈旧凌乱,半空中各种电线交织成一张蜘蛛网悬在头顶,楼与楼之间都不宽敞,有好多根竹竿横跨在中间,上面有洗好的衣服,武汉的暴日可以让滴答淌水的衣服半个小时就干爽上身。
武汉人多半不会在家里做早饭,在外面解决早餐,称为“过早”。武汉的早餐非常地多样,在武汉的百天里似乎也没有真把每一样都吃到,当然和自己的口味以及周围的提供品种也有关。常吃的是热干面,很便宜,大概4元钱,附近有一家“洛神”早餐的热干面是最常光顾的店(之后每次去武汉,都要穿城越区起早去吃一碗)因为不是全天供应,只开到上午10点就关了,这也算是武汉人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之一,不耗着自己去挣钱。
接着说热干面,它的好吃除了面在开水中起落的节奏决定的口感之外,店家自拌的麻酱及邻桌一字排开的8种以上五颜六色的调料才是重中之重,酸豆角,白萝卜丁,咸萝卜干,榨菜碎,辣椒油,姜蒜汁,香菜末,香葱,醋,一样不落地浇在已经加了麻酱生抽香油汁,正冒着热气的热干面里,忍着扑鼻的香气,用筷子从下翻到上,再咽着口水继续上下翻腾三个来回,争取让每一根面条都可以被“雨露均沾”,这样,一碗浓香四溢的热干面就明晃晃在眼前了。随着吞下一直忍着的口水,把筷子插到底,挑起数根,用面条托着细细散散地萝卜榨菜丁,一下塞进嘴里,第一个口基本来不及仔细咬嚼,先压了嘴里的馋水再说,接下去的第二口才开始让所有的食材在口腔里充分地展示和停留,过腔入喉后,再伸出舌头把唇周的酱香一并贪婪地扫进口中,这是吃热干面的标准动作。如果觉得太干,就再配一杯蛋酒,就是在热酒酿里打入一个鸡蛋。蛋花飘荡在浓醇的酒酿里,滋润爽滑,一股甜爽溜进喉咙,冲散了口中的凝滞,一股飘散齿间的酒香自上而下滑入身体,散开,暖着了。这份揉和在一起的香浓,可以养得起足足半天的胃,不会很快就空了而发出咕咕叫的呼嚎。
武汉人的早饭叫"过早“,但起得并不早,要是想在7点之前吃到早餐,并不容易。武汉人过早多半不在店里正儿八经坐着吃的,这些吃食也不是盛放在正儿八经的餐具里,只是一个圆圆的纸制的方便餐具里,要么就在店外马路边坐个小板凳,要么就直接边走边吃,这样是可以把坐着吃饭的时间节省在路上了。无论是衣着鲜丽的美少女,还是英俊帅气的小鲜肉,无论怎样的装扮,在早餐面前都是同样的“装备”。
这里要记录一个眼见的实景,每每想起,都鲜活如新。一天起晚了,上课可能要迟到,就去买一盒热干面,准备下课再吃,虽然知道口感肯定没有刚做好的时候好吃,就先拿它果腹再说。一边闻着手中热干面的热气腾腾的酱香味儿,咽着口水,一边急匆匆地往上课的地点走。在一个交通岗等行人通过绿灯,对面走过来一位窈窕淑女,连衣飘裙,臂挎坤包,左手托着一个热干面盒子,右手正在用筷子挑拌里面这一通吃食,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地在搅,似乎完全没有这是走在马路上的感觉。眼见得美女走到马路中央,搅拌动作停止,看来是里面的东西已经搅匀了,随即就看她用筷子挑起面条准备往嘴里送,马上就要碰到唇边了,筷子随着脚步晃了晃,热干面脱开了筷子掉入盒里,美女没有吃到面。这时,出现了我完全无法想象的画面------她居然在马路中间停下了,重新用筷子插起比刚才要多了几根的面,轻悠悠,安稳稳地把一筷子的连面带料完整地送进了嘴里,随着舌尖清理唇上的残留酱汁这个标准动作的完成,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荡漾在美女的脸上,她的脚步才又重新启动了。而就在美女在马路中央停下吃进面条的同时,一辆白色轿车也正从可通行的方向朝向美女驶来,司机的反应还算快,一脚急刹车,车子刺耳地站住了。司机探出头,破口喊出一串串武汉话,虽听不懂内容,但从声音的冲击力可以感知到司机是被吓到了,也被气到了。而美女,看了看这辆车,和车上大叫的司机,什么也没说,低头又看着手中的热干面,径直从看傻了的我的身边走过去了。整个路口也动起来了,而全程看懵的我定定神,低头看了看我手中的那份热干面,穿过马路后,操起筷子,开始使劲地翻腾起这一盒热,干,面。。。
这篇文字写了好久,是在那个被闷在家中,无处动弹的时候思绪更猛烈些,那个时候的想念和记挂也更强烈。当身体可以走动的时候,脑子就少了运动。迟迟把它搁置着,也不喜欢这个被悬着的感觉。那就先停在这里吧,待就再拾起时,继续徜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