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沉下的飞鸟 影子多细长 夜宿在某山口 雾气湿衣裳 挎壶酒给荒野 饮酌那秋黄 不吁然不吟唱 只拾掇行囊 趟出这片枯寂 就趟过生长 遇见风起水浪 就遇过虚妄 忍住顷刻回望 就忍过恓惶 一如年少模样 日升抑或潮涨痛彻抑或善忘 你要去的地方 四野细雨春芒 太轻太急恓惶。”
——陈鸿宇《途中》
尚未从长夏的余热中缓过劲来,一层秋雨便措手不及的染了一身寒气。白露何以横江,纵一苇也渡不尽萧萧木叶的茫然。人生如逆旅,茅店月与板桥霜却都入了静夜思。我亦是行人,东篱把酒帘卷西风不敌它如梦令。旧时相识的雁字,从满地堆积的黄花上归往温暖的原乡。教我在这往北呼啸而去的列车之上,如何不乡愁四起。那金戈铁马踏着冰河,逼仄入梦来
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离家而去,亦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母亲送我。前一夜往行李箱塞东西的时候情绪就开始酝酿,像是在发酵一杯浊酒,归途已是无计。清早出发的车定下了提前一个小时的闹钟,却在闹钟声响之前醒来。离开最后一夜的失眠与回来第一夜的贪睡对比,潜意识里的不安全感,不能归咎于这熟悉了二十年的床和母亲提前晒好的被褥。待我洗漱完毕,母亲已准备好早餐。白水煮的七分熟的鸡蛋,以及加热了的全麦面包,都是我离开家后养成的习惯。母亲是不管营养和口味,她最担心的是我这一顿能否捱过这一路的车程。在她的坚持下,我只好多吃下一枚水煮鸡蛋。气氛沉默而尴尬,离别前竟不知如何言语,只能默默的坐在母亲电动车的后座上为她撑伞。我向来不喜欢雨天,何况是这清秋早晨的冷雨。母亲的脸被打湿,我一再把伞压低,可依然挡不住无处不在的水汽。无数的情绪杂陈在心中无法宣泄,具象成一头失群的鹿,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一路人间烟火。农人已挑好蔬菜瓜果陈列于摊前,在这秋雨的滴溅下青翠欲滴,好不热闹。卖早点的铺子蒸腾而上的热气肆意钻入口鼻,温暖如衣。背着书包的中学生低着头赶路,手中的花伞为这清冷的早秋上了色。行道的梧桐树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枝桠斑白如鬓,树叶间沙沙作响是岁月摩擦的声音。一切如旧时模样,在四季更迭中仍还原成故乡,原本无关于我的人事却愈发让离人心上秋意浓。
车站人声鼎沸,已乱成一锅粥,沸腾在小城本就不宽的街道上。母亲载我在人群中穿梭,放眼望去,全是如我般外出求学的孩子,身边紧跟着的是家长和行李。终于找到了要带我走的那辆客车,母亲前额头的发已湿漉漉的贴在脸上,我着急催她快回家,因为返程已无人为她撑这一路的伞。我上车见母亲的背影,在雨中渐渐模糊,人生难捱也不过如此,到底意难平。
离家三载,所去六百公里。学途之艰难,亦抵不过母亲的含辛。自忖无以为报,全赖生平所学,不求为生民立命,不求为百姓立心,不求为往圣继绝学,更不求为万世开太平。只求能不负母亲所望,以报其恩。我永远忘怀不了这清秋下着雨的早晨母亲送我的背影,我人生所得到的哪怕被他人所称道的一点点好处,全得益于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