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已过,午饭尚早,便领着儿子去山坳那边走了走。
去年,父亲承包了这座山,在山坳里养了百十只鸡,并没指望靠这个赚钱,但也算前期的小型试验。
冬日的山林,颇有些萧瑟惨淡, 触景生情, 想到如今家中的光景也是如此,不免伤怀。
去年,家里出了事。不争气的大弟瞒着二老,偷偷借了几十万的高利贷,他为了还钱,开了没几年的车卖了,四处举债,不择手段,毫无底线,作为姐姐,我被他骗去了十几万,二弟也被他坑了六七万, 这个曾经算是小康的家庭彻底陷入了贫困的深渊,生性豁达乐观的父亲愁得一夜白头。
人可为财死,但得取之有道,他为了得到钱,沦落到这种地步,几乎丧失了做人的资格。 差一点妻离子散,其实散不散又有什么不同,两个人早已异梦,还差点闹出人命,但确定的是,已经众叛亲离。
二弟除了借给他的那些钱,还跟他合伙做过几次生意,无一例外,全都赔的一塌糊涂。他手里的积蓄彻底被掏空了,弟妹为此整日生气,一次又一次吵闹,终于,再不顾及两个孩子和家庭的脸面,铁了心要离婚,二弟的家就这么散了。
离婚后,他日渐消沉,沉迷于醉后那短暂且虚幻的解脱,借着酒疯发泄他的愤怒和仇恨。恨父母偏向哥哥,将家里钱全部拿去还债;恨哥哥不顾手足之情,骗他入伙,害得他血本无归。
如今,家里成日鸡飞狗跳,不得安生,夹杂着母亲的眼泪,父亲的叹息,和讨债人不入耳的话。
在《呐喊》自序里,鲁迅沉痛地说:“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
那个时候,父亲睿智豁达,乐善好施,人缘极佳。村里人来家里借钱,没有被拒绝过,谁提起他,都要竖个大拇指,可以说就连和他不对付的人都会尊重他几分。
世态炎凉,眼下的日子,名声犹在,善行尚存,可是谁都看得到他的困窘,能躲就躲,堪避则避, 仿佛已料定他难以东山再起,仿佛落魄的他不配得到善意的帮助。
今天无意中翻看父亲的笔记本,发现小学毕业的他竟写了好几首诗,虽不合平仄,但都是人生经验的总结,蕴含着大智慧,是我这点小聪明所不能能及的。
从这些诗里,我读出了他的心思,虽处于困顿窘迫中,却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如伏枥的老骥一般,雄心未老,志在千里。我以为,这算是真正的勇士。
愿来年,时来运转,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