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建平吾兄

凌晨3点的时候,突然感觉心里揪着一样,醒来看着空洞的房间还有一闪一闪的手机充电灯,悠然觉得不仅仅是空洞着的房间还有空洞的心灵。

昨天在为过世的爷爷奶奶烧纸时,我突然开始默默念叨,建平,吾兄,来领钱吧,多领点钱,多买点酒,弟弟知道你喜欢酒,有了钱别买那3块多一瓶的分金亭了,也别买5毛钱一包的花生米了,大家的日子都好了,咱有钱了。

初识建平还是1988年的时候,他骑个自行车驼个冰棒箱,上面铺着保温用的棉被,就在我们小学门口用小木块敲着箱子叫卖,那时我们其实在做完眼保健操以后,老师会装一脸盆的冰棒发到每个学生的手里,那个冷饮厂就在学校300米不到的地方。

我没有买过建平的冰棒,不是节约,而是压根没有钱,倒是我的同学有时在体育课时跑去买上一根两根,而我只能远远的望去,悄然咽下即将流出的口水。

时间久了,他好像看出来了,还记得那是快放暑假的时候,又是体育课,他还是推个那个28大杠的自行车,那天也不知是为什么鬼使神差的,我就和同学跑了过去,只是他们一人一只冰棒,而我空着手,就看着他的冰棒箱,同学们都走了,我就站在那里,如果现在让我回忆出那个场景的话,那一定是一个瘦小而单薄的孩子,满头大汗就这样傻傻的望着冰棒箱。

他打开冰棒箱的木盖板,掀起棉被从里面翻出了一个有点化了的冰棒递过来,“我没有钱”,我低声的嗫嚅着。

“送你的,以后有钱了记得买我的冰棒,我叫建平!”。

开学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门口的冰棒箱已经消失了,我和表弟捉了一个暑假的小龙虾又卖了一个暑假,兜里总算有了几块钱的零用钱,要知道那时候小龙虾只是几毛钱的玩意而已,有时候还没有几个鸡蛋值钱。

揣了几块钱的我,等了一个秋天,又一冬天,第二年的夏天,冰棒箱终于来了,只是换成了一个断臂的老头。

时过境迁,一晃就是10年,再见到建平是我躲在被窝里看着废都,激情荡漾时,建平推门而入,当时的情景想起来一辈子都忘不了,我就躺在那里,右手放在该放的地方,脸通红着。

我记得他,建平,只是10年前我还是个孩子,现在的我有点叛逆,初懂人事,而建平,还是没有变。

建平并不记得我,就好像他经常会记不得他的老婆在那里一样,对了,不是老婆了,只能说是前妻了,建平后来在港口上开吊车,就是那种可以吊起集装箱的大吊车,一个月也有7-800的收入,冰棒箱早就不知道扔到那里做劈柴了。

建平有了钱,就开始了嗜酒,属于随时随地可以喝起酒来的人,和我的父亲认识只是因为他有一次酒醉倒在我们家的院子外面,我的父亲好心把他扛回家,自此以后分年过节,大事小事,只要我父亲吱声一下,他必到。

建平有空就买几瓶酒到我们家来,而我只要放假在家总会陪他聊天,每次他喝酒,我喝水,我不晓得那时候有没有东邪西毒这部电影,只是感觉他的酒越喝越寒,而我的水伴随着我去厕所的次数在减少。他喝酒每次都要喝到烂醉,然后就是大哭,那种伤心的哭,或者就是躺着我们家的破沙发上,鼾声连天,但是从来不吐,也不骂人,更不会耍酒疯,所以我的母亲对他也不反感,有时候看着他也可怜。

建平的前妻是个会来事的女人,平常就在火车站的站台上买卖方便面和开水,给建平生了男孩就放在建平的父母那里,有时候还喜欢打打麻将。

会来事的女人自然不缺男人,而建平因为好酒,经常烂醉,也让建平的前妻忍受不了,就和车站上的一个男人厮混在一起了,那时候他们这样的行为应该是叫扎姘头,后来也不知怎么了,那男人竟然在建平的家里和这个会来事的女人光着膀子忙活起来,不巧被建平撞上了,一来二去,这个会来事的女人就被建平扫地出门了,其实这个是建平跟我说的版本。

我从建平的前妻那里听来的版本就是,是她自己要离婚的,建平太好酒了,几个工资钱都被他喝光了,还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吃吃喝喝下馆子,还抢着结账,几年来就没有好好给家里添置的东西,她也正好找好了下家。

离了婚的建平开始还消停下,时间久了又开始顿顿要喝酒,喝醉在我们家院墙外那次已经是他离婚1年多的时候了,后来他自己说那天其实喝了两边酒,第一遍喝高了,在几个酒友的撺掇下,提着个撬棍跑去前妻的新家把人家的玻璃给砸了,没想到她前妻的现任合法丈夫一脚就把他踹在地下,还是他的前妻把他扶起来,送出大院,想想实在窝囊的他又去买了一瓶酒,本来以为一醉就百了了,没有想到竟然因此结实我的父亲。

建平其实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也是个曾经有包袱的人,至少他从给我带来了几十本盖着他们单位借书章的读者文摘和青年文摘,我的很多文学底子就在那时打下了,并且也偶尔和他小酌几杯,谈谈人生,谈谈狗-日的女人。

又是十年,回家时,母亲偶尔跟我谈起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建平走了,做酒仙去了。

其实建平走的时候还是2年前,只是母亲也是后来才晓得,建平在一个冬天,喝多了,从河边骑车经过时,就摔在河边的石台阶上,第二天被发现,已经冻僵了。

建平走的时候不晓得有没有感觉到温暖,也许酒精的作用下,他是感觉不到任何寒冷,只是孤孤单单的就躺在那里。

建平,那个曾经给我一个免费冰棒的兄弟,那个撞到我打飞机并替我保守秘密的兄弟,那个告诉我酿造和勾兑的白酒如何区别的兄弟,那个给了无数本杂志的兄弟,那个曾经一次次被我遗忘的兄弟,却在这个春节被我记起。

每个卑微的生命背后都蕴藏一个不为人知的伟大的灵魂。

建平,多想你坐在我的对面,你喝酒,我喝水,听你说说那些人生的破事,听你说说你那狗-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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