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羊
第二十六章 厉刚的烦恼
干冽的小北风夹杂着少许似有若无的清雪,百无聊赖的在刘家堡子上空飘荡,使本就萧瑟寂寥的村庄显得越加冷清。又一个冬天来到了!
修文离开后不久,一到冬季周复的老气管炎就犯了。他不停大口大口的咳嗽,有时因力不从心而使身体,两头扣一头的用力,可仍不能使胸腔里的浊物咳出。周自卫远远看着儿子抱作一团的身躯,皱着眉全身不由自主的帮儿子使着劲儿。
将近七十岁的周自卫已经没有几颗牙了。秃秃的头顶稀稀拉拉剩下几根细毛。残疾的跛脚又加上了一根拐杖。在饭桌上吃饭时,他总是习惯性地贼眉鼠眼的瞟来瞟去。有时是偷瞟红瑰注没注意到他,有时是冷不丁偷袭一筷子好菜。尽管并没有人不允许他吃好菜。
周复无数次的说过“爹,你是长辈,不论做事还是吃饭都大大方方端端正正的!”可过后他仍就是这一副嘴脸。特别是红瑰在场的时候。他就格外紧张。所以长年下来他就落下一个毛病,一吃饭就莫名其妙的噎着并打嗝。而且会持续很长时间,一直会如公鸡打鸣般咕咕咕的拉着尾音儿停不下来。常常红瑰会扒拉点菜后,扔下一个白眼儿气哼哼自己躲到一边儿去吃,惹得艺文咯咯咯捂着小嘴儿笑。
近一年来周自卫身板儿和眼神儿已经变得都不那么灵便了。他常常一个人落寞的坐在院子里发呆。看着厉刚踢鸡撵鸭的淘气,艺文和黑虎絮絮叨叨的唠嗑。儿子隔三差五东倒西歪的醉酒。红瑰和二姥爷亲热的说笑!
他卑微孤独的坐在角落里,像似在回忆自己这一生可曾有过扬眉吐气的光景!
他最有气魄的时候是面对黑虎的时候,他会瞬间无比威严的用他的拐棍儿梆梆梆敲着地面,对黑虎做出指令,黑虎有一丝迟疑,他立马会准确无误的挥起拐棍儿恶狠狠地砸去,绝不含糊。在经过几次的教训之后,黑虎已经不再靠近他了。无论他怎样的诱惑,黑虎都不就范。所以他失去了唯一可以发号施令的机会。
后来他又瞄上了院子里的鸡。他常常会毫无缘由的揍它们,而且是百发百中。一群鸡悠闲的在院子里散步,周自卫悄悄地靠近,撅着屁股脸几乎是贴着地面,把拐棍儿平行着伏在地面上,乘鸡不备一个半圆似的横扫出去,眼前的一群鸡几乎是无一幸免的被他的扫膛棍击中。并在惊叫之中直上直下的腾空飞起,落地后四处逃窜。
有一天晚饭后,红瑰和艺文赶着鸡上窝。周自卫坐在鸡窝不远的角落里。鸡们绕来绕去就是不进窝。红瑰自言自语,看天气预报明天是好天儿,鸡为什么不爱上窝呢?周自卫坐在黑暗里暗暗窃喜,红瑰累的满头是汗,鸡却吓得四处乱串。周自卫纹丝不动的窥探着并幸灾乐祸中。
艺文一声大喊“鸡怕爷爷,爷爷打鸡!”红瑰一愣神还没等做出反应,周自卫惊吓之中拖着不大麻利的瘸腿以最快的速度消失了!
艺文也上学了。厉刚却越来越淘气。他从最初学校里的优等生变得吊儿郎当,并蔫儿淘蔫儿淘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关于家庭立场问题,教训妹妹了。可是艺文仍然时常成为他解闷儿和恶作剧的倒霉蛋儿。因为欺负妹妹,厉刚常常被红瑰边骂边追着跑。
有了“学业”后的艺文也已经是个学会抗争的人。虽然她还是经常地被哥哥惹哭,可是她依旧在为自己能够有尊严的存在,做着不屈不挠的斗争。但是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她还是会知趣的学会隐忍。父母晚归的时候,艺文自己会乖乖的躺下早睡。百无聊赖的厉刚看着不声不响的妹妹,想着坏主意。他拿起姐姐修文用过的闹钟,把它上满弦,调到五分钟后响起。轻轻地放在已渐入梦境的艺文耳边。翘着二郎腿等待······
片刻过后,闹钟像憋足了劲儿的马达瞬间尖叫,在静静地晚上格外刺耳,艺文哇~~的一声惊叫,从炕上跃起,哭声夹着嘶哑的尖叫······
厉刚在一刹那也被艺文的叫声吓到并惊呆,但少时惊慌随之看到妹妹惊恐无措的刺激场面后,却是前仰后合的开怀大笑!艺文往往会哭很久,会哭着睡着或者在等爸爸妈妈的过程中睡着。睡梦中脸上还带着泪痕。
在和厉刚单独相处的时候,艺文是唯命是从的,她有时会在妈妈回来的前五分钟,士气大涨,泪痕未干的“哼”!看我不告诉妈妈!
但大多数时候,只有在令她痛哭之后的一些大事件发生时,她才告诉妈妈。她深知与厉刚结仇太多,是一件对自己不利的事。甚至在哥哥提出:每当他叫她一声,她必须学着电影里演的那样:立刻回应一声“喳!”艺文都能一一照办。
有时为了讨好哥哥,艺文还会带点调侃似地模仿剧情里的口气十分生动的带有表演色彩的一声“喳!”接着是自我解嘲般的谄媚的嬉笑。
在艺文的记忆中,妈妈经常拿着笤帚疙瘩或者烧火棍满院子追着哥哥打,把个红瑰累得气喘吁吁。红瑰一站住,厉刚也停下,红瑰再撵,厉刚再跑。最后往往是厉刚消失到天黑时,才敢磨磨蹭蹭的回家,用眼瞄着已经消了气的妈妈,伺机睡觉或再逃跑。而爸爸气极时,也就是象征性的,底气不足并带着笑音儿的吼吼两声,看着骄纵任性的儿子,周复转过身去掩饰自己忍不住偷笑的脸,对妻子回避着自己对儿子的纵容与宠溺。
在红瑰对周复忍无可忍的怒视下,每个人都能领会到,周复所表露出的是一种纵容与姑息。这使得怒不可遏中的红瑰更加的暴跳如雷,连并周复一起骂:“你就是个老贱种!”厉刚也能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心领神会父亲暧昧的态度。他的这一暧昧态度总会让红瑰一个晚上的歇斯底里管教,在厉刚那里变得不痛不痒。
有一天中午,艺文坐在院子里,黑虎俯卧在旁,半个头和嘴巴侧插在艺文的腿腹间,俩个伙伴在院子里相依相偎自说自话,画面安祥而美好。
厉刚斜倚在窗前,无所事事。开始时,他拿着身边的小土块或小石子,瞄准一旁散步的鸡啊鸭啊,投射飞镖。当最后鸡鸭纷纷逃亡无踪,就剩下他自己之后,他开始琢磨近在咫尺的妹妹。
艺文再孤独,都会和黑虎绕圈躲着厉刚走。这让厉刚越发无聊。这时的厉刚灵机一动,他爬起身进屋拿着爸爸给他新买的录音机,轻手轻脚的来到黑虎的身后,用一根鞋带把录音机和黑虎的尾巴系在一起。调到最高音量,像点燃鞭炮一样的,一按开关,撒腿就跑。
从天而降的“嗡”的一股高昂的的士高,使黑虎瞬间惊厥发狂,它一个痉挛般的跃起,把艺文扑倒,在狂奔下,爪子从艺文的头上划过,惊慌失措中,带着录音机在院内狂奔数圈后,录音机脱落,黑虎没了踪影。再看惊恐中的艺文,在赛虎的踩踏下已是血流满面,张着嘴一时呆滞失音。厉刚面对如此惊悚画面,由忐忑——兴奋——到不能自制的笑倒,到他追求的最高境界——刺激!
午睡中的红瑰,惊醒后发蒙的站在院子里的时候,厉刚感到了身后气氛的诡异。他机警的猛一回头时,看到了妈妈因生气而狰狞的脸:“哎呀妈呀!”
在颠狂中还来不及收起的狂笑,一种比黑虎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速度,向外飞奔,一脚踏空在水泥台阶上,一个趔趄又迅速救起,嘴里下意识带着既兴奋又害怕的怪叫,落荒而去。。。。。
一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厉刚也没敢露面儿。
快十一点了,他鬼鬼祟祟的出现在房前的土墙后犹疑着探头探脑,就是不敢进来。
这次周复也气坏了。
艺文已经躺下了,她的脸被黑虎的爪子划伤了一个口子,伤的不深,却流了不少的血。
夜已经有点深了,艺文迷迷糊糊中对妈妈说:“已经不疼了,我原谅哥哥了,你让哥哥回家吧!”
其实周复早就看到在墙外徘徊的儿子,只是这次周复也气坏了。这个时间,周复开始有点担心,他偷眼看了看假寐中的红瑰,来到院子外,领回了蹲在门口的厉刚。并在进屋的时候,当红瑰的面大声的呵斥:“看你以后敢不敢了!”
并随着虚张声势的骂声恶狠狠的“踢”了厉刚一脚。见红瑰没出声,周复赶紧示意儿子上炕。饿了一天加半夜的厉刚蔫头巴脑的样子,让周复心疼了好几天。
自从这件事情过后,厉刚也老实了很多天。
这天晚上他早早的就躺下了。在铺好被的炕上,艺文看到哥哥没再来研究她,而是异常安静的静卧那里。艺文这才放下警惕,安心于自己的世界。
不经意中透过昏暗的光线艺文发现,哥哥的身体在不自觉的扭动对着炕用力摩擦,看上去十分吃力。
她想哥哥在干什么呢?艺文俯下身爬行着来到厉刚跟前,她看到哥哥的头上有汗湿,他完全沉醉在忘我的境界里,心无旁骛。艺文少时似恍然大悟。捂嘴嗤嗤傻笑。
厉刚着实被吓了一跳。恼怒的回头看艺文!艺文兴奋地高声说“我也会,我也会!”说着也俯下身来,像俯卧撑一样小屁股一上一下的起伏。“我经常看到爸爸半夜的时候也这样。”艺文继续表白着,演示着。为终于能和哥哥不谋而合无比激动!
厉刚一瞬间愣在那里,茫然的张着嘴,像是忽然回过味来,他一下子瘫倒在那里,倍觉沮丧。一种怅然若失的空虚恼火令他全身无力。他趴在原地声音低沉却狠巴巴的低吼道“你再敢出一声,我就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