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阅读真正的古老经典,今人对它们的评论并没有太多的意义。
如果在买书的同时又能买到阅读这些书的时间,那该有多好!但是,人们经常把购买书籍错误地等同于吸收和掌握这些书籍的内容。
沉重的铠甲化为翅膀的羽毛,
短暂的是苦痛,恒久的是欢乐。
——席勒:《奥尔良的年轻太太》
从哲学的角度看,读完希罗多德的著作就已经算是学完历史了,因为希罗多德的著作已经包括了所有后来的历史所包括的东西:人类的奋斗、痛苦和命运——这些都是上述人们的心、脑素质,加上人么在这俗世的运数以后的产物。
历史中的每一个空缺就犹如一个人反省自我意识中的空缺。
历史可被视为人类的理性或者反省意识;它代表着为全人类所直接共有的自我意识,而全凭历史的作用,我们人类和人性才真正联系成整体。这就是历史所拥有的真正价值。据此,人们对历史所普遍共有的、压倒性的兴趣,主要就是因为历史是人类对自己的关注。
进入文学世界早于进入现实生活的年轻人,会要求在现实生活中得到他们只能在文学里面才可以得到的东西。才具出众的青年在现实生活中痛感不适,其主要原因正在于此。
人类是本能地发明出自己的语言,因为人类本来就具有这样一种本能。由于这一本能的作业,人类不需要经过反省思维和有意识的目的蛮久创造出了对于应用和发挥自己的理性可谓必不可少的工具和部件——语言。语言一旦形成,人的这一本能就再也派不上用场了,在人类的世代更替中这一本能也就逐渐丧失了。所有发自纯粹本能的创作品,诸如蜜蜂或马蜂的蜂巢、鸟巢、海狸窝,等等,形态多种多样,但却又都合理适宜、恰到好处;各自都有其独特的完美之处,因为这些东西正好服务于建造它们的目的。
学习多国的语言不仅只是培养思想智力和文化的间接手段,其实,这种培养方式是直接的,其发挥的影响极其深远。所以,卡尔五世说过:“懂得了多种的语言,也就等于多活了几遍。”
学习一门外语的首要困难就在于把外语字词所具有的每一个概念含意精确对应的时候——而这种情形可是经常碰到的。
这些现象的背后就是懒惰及其产儿——无知,除此别无其他。无知就是不曾学会任何东西,而懒惰则将不会学到任何东西。
正如一种药品如果剂量过大就不会达到用药的目的,挑剔和抨击一旦超出了公正的界线也会遭遇同样的情形。
同声同气是感受快乐的源头。对于我们的美感来说,自己的同类,以及同类之中与已同一种族的毫无疑问是最美丽的。同样,在与他人的交往中,每个人都明显喜爱与己相仿的人。所以,一个蠢人肯定更愿意与其他蠢人交往,而不是与哪怕所有具有伟大思想的人在一起。据此,每一个人首先喜欢的是自己的作品,那只是因为这些作品是自己心灵的影像、自己思想的回音。其次,与他本人相类似的人所写出的东西合乎他的胃口。所以,那些肤浅、呆板和头脑古老、只会搬弄字词的人,只会真心实意地赞许肤浅、呆板、古怪、乖僻和除了卖弄词藻别无其他的东西的人。而对于伟大思想者的巨作,他只是迫于权威而不得不接受,亦即出于害怕而不得不承认这些作品的价值;但在心底里,他其实不喜欢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并没有投其所好”,这些甚至是让他反感之物——但这一点可是绝对不能承认的,甚至不能向自己承认。天才创作的作品也就只有头脑思想与众不同的人才能真正欣赏;但从一开始,要在没有权威的帮助下认出这些作品的价值,那就需要具备明显优异和突出的智力才行。所以,考虑到所有这些,我们就不会为那些巨作迟迟才获得赞许和名声而感到奇怪;相反,这些作品竟还可以获得赞许和名声,反倒就是让人惊奇的事情。确实,这一结果必须经历一个缓慢而又复杂的过程。也就是说,愚笨的人慢慢就迫不得已地承认头脑比他们高一级的人具有权威。我们也可以说这些人这样做是被驯化了的结果。这一承认上一级权威的过程层层递进,到最后会到达以声音的分量,而不是数量决出胜负的地步。这种情形就是一切真正的,亦即实至名归的名声的条件。就算是走到了这一步,就算已经经历了磨难和考验,但对于最伟大的天才作品来说,这些作品在读者群中仍然就像微服出巡的国王来到了百姓当中:臣民百姓并不亲身认识这一国王,所以,除非大臣们簇拥着他,否则,他的臣民是不会听他号令的。这是因为下级官吏并不直接从国王手中接领圣旨,这些下级官员只会辨别更上一级官员的签名手谕。这种辨认过程层层推进,直至内阁秘书辨别出大臣的手迹,而大臣又能核实国王的玺印。天才在大众当中所享用的名声也就是以经过类似的逐级认可为条件,在一开始的时候,这一逐级向下的认可程序最容易滞停,因为最高权威人物寥若晨星,在许多情形下甚至是一个都没有。但一旦认可已抵达了下层,同时接受上一级权威的人数也就越多——到了这时候,天才的名声就不会滞停、扩展不开了。
这一阴暗、忧郁更甚于明亮、喜悦的人生却是充满着嫉妒。
对于别人所作出的成就,有着两种行为态度:要么自己也做出成就,要么就是不承认有人做出了这些成就。而后一种方式由于更加便利,所以人们通常更为乐于使用。
在各个时候和各个地方,为了保存人类的知识、鼓励人们展开智力上的追求——人类因此而显尊贵——人们建立起大大小小、财力不已的学术机构;但用不了多久,粗野的动物性需求就会蹑手蹑脚地靠近。那些人披着为上述高贵的目的服务的外衣,强夺为上述目的而设的薪金。这就是学术蒙混、造假的根源,而这种弄虚作假在各个学问领域里面频繁出现。尽管表现出来的面目不尽相同,其实质却是这种造假者对这一学问本身并不关心,他们注重的只是似有学问的外表,为的就是他们个人的、自我的和物质方面的目的。
由于人的内在空虚和单调而产生出来的社交需求要把人们赶到了一块。但各人许多令人厌恶的素质和无法让人容忍的缺点又把人们分开了。人们最后找到的、可以让大家在一起而又能相互容忍的适中的距离就是礼貌周到和文雅规矩。谁要是不保持这一距离,在英国人们就会冲他喊道,“Keep your distance!” 因为这一距离的缘故,虽然相互取暖的需求并非完美地得到满足,但大家起码不会受到硬刺的烦扰。谁要是自身拥有足够的热量,那他就更宁愿对社交敬而远之,既不给别人麻烦,自己也不会遭受来自别人的烦扰。
业余爱好者(Dilenttanten),你们只是业余爱好者!——这一带有轻视意味的称呼是对那些由于欣赏和热爱学问或艺术而学习和研究这一门学问或艺术的人。而这样称呼别人的人本身确实为了利益而从事这些学问或艺术,因为吸引他们的只是从事这些行当可以赚钱。之所以产生这种轻视是因为这些低级的人都坚信:除非是被饥饿、困苦所迫,或者受到其他贪欲的刺激和推动,否则,一个人是不会认真从事某一样事情的。公众也是同一样的心里,因此也持同一样的看法。由此造成了人们普遍尊崇“专业”人士、怀疑和不信任所谓的业余研究者。但其实,对于业余爱好者、研究者来说,他们所乐于研究的事情就是目的,而对于专业人士,这一工作只是手段而已。也只有那些直接感兴趣于他们的工作、怀着挚爱投身其中的人才会完全认真地对待这一工作。最伟大的成就永远是由这一类人创造,而并非那些受薪的雇工。
这是因为我将不再存在的无尽时间并不比我不曾存在的生前无尽时间更加可怕,原因在于把这两者区别开来的只是在这两者之间有过的一场短暂的人生大梦。所有证明人死后仍继续存在的证据,也可以应用在生前,以表明生前有过的存在。印度教和佛教对此的看法,显示出这两个宗教在这方面的理论是前后相当一致的。但只有康德的时间观念解答了所有这些谜团,但这不属于我们现在讨论的话题。从上述可以引出这些推断:为我们将不再存在而悲哀,就跟为以前我们不曾存在而悲哀同样的荒谬,因为我们不在的时间与我们在的时间之间的关系,和前者到底是将来还是过去都是一样的。
伊壁鸠鲁就是从这一角度思考死亡,并因此说出这一正确的见解,“死亡与我们无关”——他对这说法的解释就是:我们存在的话,就没有死亡;死亡出现的话,我们就已不存在了。失去了某样本人再不会惦念的东西显而易见不是什么不幸。
死亡之于种属就犹如睡眠之于个体。
父母的所有素质再度出现在诞生的孩子身上,这些素质因而是跨越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