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临——一根鱼刺导致的住院手术

突发(第1天)

晚上6点多,下班到家后,陪丫头玩儿了一会儿,晚饭已经做好端上桌子了。今天的菜很合胃口,青椒炒卤猪耳、红烧鲫鱼都是非常喜欢的下饭菜,自然是一通狼吞虎咽,几乎就在最后一口的时候,感觉鱼刺卡喉咙了。不疼,但是有个东西卡在喉咙里的感觉特别明显,第一反应是想把它呕出来,呕着呕着就真的吐了,然后把晚上吃的都吐出来了,但是喉咙感觉并没有改善。回到饭桌,还剩最后一口饭,和着菜一口吞了,这次希望能把刺带下去,仍旧未能如愿。家里人建议我到医院,说医院很轻松就能挑出来。我也开始各种脑补刺在喉咙里可能会发生的危险。
晚上8点多,我骑电动车到了附近的一家市级三甲医院,在急诊部挂了耳鼻喉的号,排到号后,医生对这种情况倒是毫不意外,好像每天都会有(后来住院期间观察的确每天晚上都有来拔刺的)。值班医生让我昂起头,用纱布将我的舌头往外扯,然后用一个小窥镜伸进去,捣鼓了三四次,却没有看到刺。医生表示有可能是划伤,划伤也会造成针刺感,让我回去观察一晚上,如果没有好转,明天早上再来做电子喉镜排查。此时喉咙也还只是有异物感,并不是特别疼。我交了15元的人工喉镜费后就回家了,当时想的是肯定睡一觉就好了。鱼刺吗,多大点事儿。
晚上9点多,到家看到丫头还没有睡觉,正在客厅玩,我坐在沙发上陪丫头看“巧虎”,这时吞口水开始感觉到喉咙疼,精神状态也不行了,左右摇头喉结两侧都有明显的刺感,感觉有一根刺就横在喉结这里,而且疼痛感不断加剧。赶紧去洗了个澡,老婆还想和我看两集正在追的美剧《良医》,但是我已经毫无兴致,躺在床上甚至连看手机的冲动都没有。我已经得靠不停的调整头在枕头上的姿势,来寻求找到一个相对舒适的角度,因为,我的头每动一下都会发生牵扯痛。嘴里不停的分泌唾液,但是又不敢吞。喉咙里就像架了一把锋利的刀,每吞一口唾液,这把刀就会在喉咙里割一下。我频频起床到卫生间,吐出口中的唾液,希望吐出来后就不用吞了。结果是吐出来之后吞咽的生理反映更强烈,而且不得不连续吞几口才能得到缓解。虽然我自认为还是比较耐痛和坚强的,但是喉部剧烈的疼痛,让我每一次吞咽都忍不住呻吟一声。好不容易眯上半个小时,一次吞咽就会疼醒,然后就是头部不停的换角度找姿势。12点、1点多、2点多······就这样重复折腾了一晚上,几乎没有怎么睡。
但是,我内心还没把这事看的有多严重。明天早上单位还有个会,希望明天起床能有好转,到单位开完会再去医院复查。

检查(第2天)

昨晚一夜的煎熬,已经让我放弃了一切工作念头,只想第一时间到医院,排查和解决问题,越快越好。
早上7点起床洗漱,7点半到达医院,挂号。老婆说挂个专家号吧,我说取个刺而已,没必要吧。到4楼耳鼻喉科,还不到8点,没有开始叫号。我坐在椅子上,状态特别差。终于叫到我的号了,跟医生描述了一下病情,医生先是进行了一次和昨晚一样的人工喉镜检查,表示什么都没看到。然后开了电子喉镜的单子,到一楼缴费、取麻药,再到4楼耳鼻喉科8号诊室交单子和麻药,排队等候。坐在外面等待时,听到喉镜室里的医生说,取刺是要另外收费的啊。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拿着一根小鱼刺出来了,他放在眼前不屑的把玩,那种胜利的眼神让我羡慕不已。得知他已经卡了三四天了,一直有异物感,但是不像我这么疼。他说之前医生也是人工喉镜并未发现,但是说有可能扎到食管里了,搞不好要动手术取,这才引起他的重视,从而来做电子喉镜。我问他做喉镜感觉怎样,他说很有点“吃亏”(难受)。但是看着他对着那根小刺那种胜利的眼神,我觉得承受一时的痛苦也是完全值得的。我想,从我的症状来看,如果真有刺在喉咙里,那应该比他这根刺要大得多,肯定很容易就能发现和取出来。护士把麻药给我,让在口里含5分钟再吞,并在鼻子喷了一种喷雾,不知道起什么作用。轮到我的时候,我感觉口服的麻药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完全没有先前出来的那人说的嘴里是麻的感觉。医生让我平躺下,告诉我会有一点难受,可以喊停缓一缓,但是不能乱动。我双手紧紧抓住床沿,想着大老爷们再痛苦也就这一下,为了求得把刺取出来的解脱,今天拼了,一股革命烈士视死如归的豪迈气概油然而生。
等待约10几分钟,轮到我进检查室了。电子喉镜是一根比小指略细的管子,头端貌似有个小灯泡。医生让我平躺在检查床上,将导管从我鼻孔插进去,所过之处体验切切,麻药貌似没有起作用,完全没有麻木的感觉啊。医生问我感觉刺在中间还是两边,我肯定的回复在中间,就在喉结这里。医生操作着导管,时而让我伸出舌头舔下巴,时而让我“啊”的发声,估计是为了探得更深或是找到一个更好的观测角度。插管的感觉实在让人难以忍受,特别是导管头端碰到我的喉咙时,那种疼痛不适让人欲仙欲死。痛苦的忍受并未带来好运,医生说没有看到刺。听到这话,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医生还是很有耐心,她表示要再下探一次,可惜还是没有,仅仅是发现了一个疑似创点和两个息肉囊肿,这显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坚持有刺,医生进行了第三次排查,仍然没有看到。她解释道,这是目前最高清的设备了,如果有刺,肯定可以发现的。无奈,拿着报告回到门诊医生那里。医生诊断为划伤,说喉镜发现有点肿胀,开了头孢和消肿的药,让我先吃药观察。同时,他说还有可能是扎到食管里去了,如果不放心可以再做个胃镜或CT排查一下。一夜未眠和针刺刀割般的疼痛,再加上今天早上预期的落空,我已经濒临奔溃了,我需要迅速解决问题,我马上坚决的说CT是不是可以排查清楚,如果可以请给我开CT。医生也表示CT可以排查,而且胃镜比较痛苦,就是CT稍微贵一点。我毫不犹豫地让医生给我开了食道多排CT诊断单。
到一楼交完钱,体会到了医保的温馨。今天除挂号自费了4.5元,人工喉镜、电子喉镜、CT以及医生开的药一共七百多块钱,既然全部免费。到负一楼预约了9点41的CT,坐在外面等待时,人已经非常蔫了。做完CT,医生说第二天下午三点才能出结果。我还是回到了门诊医生那里,希望能得到一点好消息。如果确诊是划伤,再痛苦也只是时间问题,总会慢慢好转。如果是真扎到食道里去了,我想我不会这么背吧。门诊医生在电脑看到上传了两张片子,从这两张来看,并没有发现食道异物。听到这话,我心里不由得又踏实了一点,但是身体的反应却让我无法完全安心,每一次吞口水感觉都是一次受刑。医生说我的精神状态好像好一点了,我勉强答到,并没有任何好转,可能是因为现在在医院安心一些吧。医生让我先回去,明天下午等所有片子都出来了再看。
10点多,强撑着到了单位。这事儿吧,说大了别人也不信。说喉咙疼吧,谁都疼过,但是我敢保证,很少有人像我这么疼过。在办公室,忍着吞咽的剧痛,喝了两小口水把药吃了。到了吃饭的点,完全没有勇气下楼吃饭,早早的躺下午休了。
熬到下班的点了,早就约好了今天晚上为新疆回来的一个兄弟接风,并提前预定了烤全羊。我很清楚晚上肯定是吃不了东西喝不了酒的,自己提前在超市买了八宝粥和巧克力,想着这个应该吃起来不会那么难受。
6点多,到了烤全羊的蒙古包,羊杂汤、蘸料等食材香味只往鼻子里扑。这时才想起来,我已经一整天粒米未进,但是剧烈的疼痛已经让我选择性回避了饥饿的感觉。整个晚宴让我痛苦不堪,因为心里还是抱着划伤的念头,我忍痛小口小口地吃了一瓶八宝粥和一点蔬菜。
晚上9点多,回到家里,匆匆洗了澡就上床躺下了,心理默默暗示和祈祷,明天起来应该就会明显好转。

手术(第3天)

和前一天晚上一样,反复折腾了一夜,早上迷迷糊糊的吞口水,可能是心理自我暗示起作用了,偶尔感觉疼痛可以减轻到可以忍受的程度了。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试验性地连续吞了几口,剧痛又把我拉回了现实。
今天是周末,我却完全没有心情。早上老婆和孩子不停的催我起床,想我带她们出去玩。 一天两夜的疼痛、饥饿和睡眠不足,实在是把我折磨的濒临奔溃了。起来后,人恍恍惚惚,本来想她们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带丫头下来去转转,老婆已经站在门口了,追我问我去不去。我顿时情绪失控了,甚至都不顾孩子就在旁边,脱口而出“我都快死了还跟你出去玩”。老婆甩门而去。人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很容易失去理智,我马上拿出手机,将老婆微信删掉、电话号码拉黑,我现在不想任何事打扰我了,只想安静一点。
10点多,吃了药,回到卧室,打开美剧《良医》,想着能转移一下注意力,没想看了一集就看不下去了。又上床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好不容易熬到三点,到医院在自助打印机上取了2张CT片子和检查报告。报告显示,“甲状软骨声门水平食管内可见横行细线状高密度影,横行长径34mm,粗约1.5mm”。虽然心里有预感,但真正看到这个结果,仍难以接受。
重新挂了耳鼻喉的号,昨天诊断的那个医生不在,好像去参加抢救了。另外一个医生叫了号,看了下报告,得知我昨天不是找她看的,却什么都没问,就说有异物,要开单子住院。我顿时有一种不靠谱的感觉,起码得问问前因后果吧,也许是这种情况对她们来说太常见了吧。
下午4点多,我拿着住院单,人反而冷静下来了,并没有急着办住院手续。先跟一个医生兄弟打了个电话,将检测结果都发给他看了,请他帮忙找人看看,一是咨询一下手术怎么做,二是推荐在哪个医院做,三是哪个医院可以保证尽快安排手术。其实这个时候,我已经没有更多的要求了,哪个医院能马上跟我做手术那就在哪个医院做。太难受了,只想第一时间把刺取出来。最后,医生兄弟建议我就在诊断医院做,而且帮我联系了朋友,安排今天晚上手术。我马上办理住院手续,缴费窗口的小姐姐让我交800的押金。我心里顿时又冒出一丝幻想,只收800块钱押金,那说明诊疗费用不高,很快就能出院咯。
下午5点多,到了16楼耳鼻喉病房。进行住院登记,安排床位,医生了解情况。得知我仅在昨天晚上吃了一点东西,今天上午9点半和下午2点半分别喝了两小口水后,表示会帮我跟麻醉师商量,争取手术。因为,全麻手术最起码等6小时禁食水。
住院医生非常耐心地跟我进行了术前谈话,详细讲解了手术的原理和可能存在的风险。他首先问我牙好不好,问得我一愣。原来,食道镜从口腔进去,牙齿是受力支点,极有可能导致牙齿断裂或脱落。他说,食道镜中间有一个异物钳,食道镜进去后,有多种可能性。一是找不到鱼刺,找不到鱼刺有分两种情况,一是因为食道是闭合的,如果鱼刺太靠上,可能食道镜一下去就把鱼刺逼到管壁和食道壁之间了,导致摄像头看不见。二是刺可能自己掉下去了,甚至在去手术室的途中,都有可能因为吞咽而导致刺又下去了。如果不出意外,找到了刺咧,也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正常取出来,另一种就是刺完全穿透食道壁,那就只能从喉咙外部切口取了。术后也分几种情况,如果刺不大,没有对食道造成严重伤害,那么可以不插胃管,6小时候就可以饮水进食了。如果刺戳破了食道,那还得插胃管,得等创口愈合后才能拔管进食。并坦诚地告知了费用,预计约8000到1万块钱。然后是一些告知书和承诺书的解释和签字,随后护士将我领导分配床位,进行抽血、心电图、打留置针点滴等一系列术前检查和准备。
终于在晚上七点排上了手术,医生很专业的推了一个轮椅过来,让我坐轮椅到手术室,尽可能规避风险。在手术台上又签了两份协议,然后带氧气面罩、上全麻,从留置针管推药是感觉有一点涨疼。麻醉师说如果想睡觉就睡啊,这就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醒醒,刺取出来了,看看”。医生唤醒了我,我迷迷糊糊的扭头看了一下取出来的刺,然后看了一眼LED钟,8点十几分。医生说很顺利,进去十几分钟就把找到刺了。听到这,我感觉咬了咬牙,万幸,好像还是全的。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病床上了,人感觉非常舒服,几乎没有术后的任何疼痛,当然,医生已经给我打了止疼针。我尝试着吞了下口水,太爽了,既然不疼了,我又左右转了转头,刺感完全消失了,此刻,我知道,我解脱了,我重获新生了。
当然,不出意外,我插着胃管,刺已经把食道戳破了。医生说至少要三天以后,再做钡餐造影,看食道创口愈合情况再决定是否拔管。相比之前的痛苦,鼻饲管的不适那根本就不叫事儿。借着迷药的劲儿,终于好好睡了一觉。

胃管(第4天)

早上7点,病房另外一个病人及家属从家里过来了。醒来,看见阳光,没有疼痛,感觉真好。早上开始做雾化,然后打点滴,包括消炎、止血、抑吐等一共6袋药。我没有选择打留置针,我宁愿每天上下午各扎一针,也不愿忍受留置针带来持续的不适。
下午2点多,第一次通过胃管进食。我将丫头的米粉用水和牛奶伴着冲了,护士注射器通过导管直接打到胃里。注射的时候有明显的感觉,一股暖流从鼻孔一直流到胃里。现在所有的食物对我来说只有两种味道,其实都称不上味道,只能说叫两种感觉,冷或者热。一天一共叫了三次饲管服务,每次注射约200毫升米粉。刚开始有点不习惯,打了几次,感觉也没什么不适了。
虽然感觉不是特别饿,但是却对食物,特别是口头进食有一种从来没有过得渴望。从周四晚上扎刺以来,就前天晚上吃了一瓶八宝粥和一点青菜,三天没有吃任何东西,起码还有三天也不能进食。恢复后我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大吃一顿,最好是全鱼宴。

住院(第5天)

早上8点多,主治医生过来查房,说我的食道损伤还挺严重的,胃管肯定还得查两天,随后会安排营养科医生过来就饮食提供营养建议。目前,我感觉每天吃的比我1岁半的丫头还要少。
下午3点左右,营养科医生过来了,是个小美女,跟我们普及了流食的相关知识,原来流食可以不忌油盐,只要把正常吃的食物打碎就行了。说我术前体质检查还不错,现在加强营养就行了。可以多吃点动物蛋白和营养素,得到医生指导后,对待流食心里感觉放松多了。
晚上7点左右,到了急诊的高峰,我在护士台遇到了周四晚上帮我急诊的值班医生,还有6个取鱼刺的,其中包括1名3岁的小女孩儿。有个50岁左右的大叔,他说已经是第五次来取鱼刺了,之前还经历过喉镜取刺。也许是拔习惯了,他显得非常轻松,说不吃肉可以,不吃鱼是万万做不到的。庆幸的是,没有一个像我这么严重,5个人都当场都取出来了。跟护士聊天,她们还谈到几个案例。有一个老奶奶,来医院拔了十几次鱼刺了。医生建议她以后别吃鱼了,老奶奶心态特别好,卡住了来医院拔就完了嘛。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比我更惨,鱼刺穿透食管扎到胸膜腔逼近心脏,医生直接建议他转到协和,手术最后花费十几万。看来,我还不属于特别倒霉的。

过敏(第6天)

昨晚睡得也不好,不管什么姿势躺着,胃管在鼻子、喉咙这里总是不舒服。早上8点,主治医生查房,通知周四进行碘水造影,如果食道恢复的好,周五就可以出院了。如果食道创口恢复的不好,那要继续胃管进食,可能要插半个月。医生说食道感染会造成很多并发问题,后期非常不好处理。我衷心地表示谨遵医嘱,因为,经此一役,已完全没有任何勇气在身体健康面前逞强。
今天上午打点滴,出现过敏反映。扎针的右臂大血管全部跟显影一样,在皮肤上显现出来。护士过来说,估计是过敏,那个药里面含有酒精成分。我啤酒一斤、白酒一两的酒量,从嘴里进去都全省过敏发红,更何况从血管里面打进去了。停止注射,换了一袋药后,症状慢慢消失了。

皮试(第7天)

早上6点半,护士过来抽血,说是术后检查。早上主治医生查房,通知今天进行碘水造影皮试。上午打点滴,不出意外的又漏了,换了只手终于打进去了。护士笑着说,应该跟我打留置针的,现在搞得她们每天跟我打针就像考试一样。碘水造影皮试通过静脉推进去了,感觉没有任何不适。
希望验血结果一切正常,希望明天检查一切顺利,希望破损食管完全愈合,希望明天可以顺利出院。好想念通过嘴进食的感觉啊,现在只要一想到食物,口水马上就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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