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生长在马路边的消防栓,自从他们把我栽在水泥地上,已经有八个年头了,这对一个消防栓而言,应该是一个不算短的时间。
人类喜欢用自己的寿命来换算动物的年龄,比如猫和狗,第一年是十几岁,然后每年增加4岁。请原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年它们会长得那么快,因为我所有的知识都是道听途说而来,每一个经过这里同时刚好在开口说话的人,都是我的老师。
虽然我所有知识点都是残缺不全的,但是依然能靠各种碎片推算出我是一个年纪很大的消防栓。我曾遇到过一对正在争吵的情侣有这样的对话,男人语气古怪地对女人说,“行了吧,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整天打扮得跟小孩似的,真是老黄瓜刷绿漆。”
虽然我不太明白人类在什么年纪时不能打扮得像小孩,而且这个男人说完这话以后,还挨了一记膝顶,表情痛苦地倒下了。但我还是从这段让男人挨膝顶的话里学到了知识,就是老了的黄瓜,刷上绿漆以后,会变得像年轻的绿黄瓜。
在这个老黄瓜可以刷绿漆变成新黄瓜的前提下,我作为一个消防栓,在这八年的时间里一共被刷了两次红漆,也就是说,我是老老消防栓。
虽然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学习和推理能力都很强的消防栓,但你很难想象,我每天除了听路人讲话,数马路上每个小时有多少辆车经过,唯一还能做的事情,就是等一场火灾发生,这才是我存在的意义。
可能你会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仿佛我是什么不祥之物,唯恐天下不乱。但我不怪你,子非消防栓,安知消防栓之乐。我们每一个消防栓的一生,都在等一场火灾,如果有谁运气好,遇到一场火灾,那么不管是新消防栓还是老消防栓,它都会在沉默中爆发,让那嚣张的火焰熄灭冒烟投降,然后那个消防栓就会成为消防栓界的传奇英雄。
但是在这里我不得不坦白,消防栓只是想熄灭火焰,至于人类的安危,其实我们并没有那么在意,正如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消防栓的安危。这个站在对方角度思考问题的方法,好像是叫同理心,或者换位思考。但人类应该没法站在一个消防栓的角度思考,也无法理解作为一个消防栓,我们是多么渴望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他应该是人类里的异类,或者魔鬼。
虽然我也不需要人类的理解,但是还是很愿意告诉你,就在不久之前,苦等多年的我终于遇到一场让我成为全场焦点的火灾,就在我身后那家西餐厅。
这天晚上,我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这个最有可能发生火灾的地方,希望接下来能发生点什么。这是我每天的例行公事,然而这一次的例行公事出现了意外收获,餐厅的厨房里突然传来一声人类的嚎叫,几个在厨房里工作的人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然后由浓烟和火焰混合而成的野兽,从厨房的方向挣扎着爬了出来。
请原谅这里我是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因为我觉得厨师们平时都是在厨房里烤熟其他动物,现在要换他们自己被别的动物烤熟,这种换位思考的体验,应该是深刻而有趣的。
嗯,我可能是消防栓里的哲学家吧。
总而言之,厨房着火了,人都跑了出来,那么接下来就是救火了。我等这一天等了8年了,在这个火光闪耀的夜晚,我因为兴奋而满脸通红。虽然这对一个消防栓而言也是一种修辞手法,我依然只是一个刷了两遍红漆的老消防栓,管他的,我马上要成为英雄了。我现在等的,不是一场火灾,而且一辆装着消防员的消防车。
但不急,我现在希望他们来得慢一点,因为火还不够大,我需要一场足够大的火灾。不然的话,火太小可能会被消防车这个该死的东西抢了风头,消防车是我们所有消防栓的敌人。它们虽然载着我们需要的消防员,但也载着灭火的水,一旦火先被它们浇灭,就没有我们什么事了。
是的,一个残酷的事实,消防栓只是一个后备,火灾里消防车才是主角。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在我自己的世界,我就是主角,消防车只是一个碍事的家伙,或者也可以换个说法,是我成为英雄的垫脚石。
好了,眼下餐厅这火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我估算了一下,这火一辆消防车刚好救不完,加上我这个救场英雄才正好能把火熄灭,天助我也。
我已经远远地听到消防车急促的警报声,很快消防车那笨重的家伙就会停在我旁边,然后消防员开始奋勇救火,最后却发现消防车里的水不足以扑灭这场大火。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投在我身上,他们会像看着救星一样看着我,然后把所有希望都压在我的身上,扭开我身上的阀门,接上消防水带,把那消防车熄灭不了的火焰,轻松熄灭。
虽然你可能发现了,我是在捡漏,但很多时候,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而这里的结果就是我将会熄灭最后一点火星。
好戏要开场了,舞台,观众,演员都准备妥当,这消防车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我看到那个身形臃肿的大家伙了,开得真快,想跟我抢功劳吗?别着急,剧本我都安排好了,你就老老实实当我的垫脚石吧。
等一下,它怎么还那么快,你是想冲进去吃宵夜吗?快停车啊笨蛋!
伴随着一声巨响,我感到晕头转向,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过,水从我身下像喷泉一样喷出来,我发现自己仰面朝天,被消防车撞倒了。
我等了八年,终于等来了一场火灾和一辆消防车,现在却被消防车给撞倒了。
消防车,甘霖娘。
“我是故意的,嘿嘿。”消防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