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入腊月的那几天,米米就对我说起了她的新年愿望,她非常想要一条宠物狗。家里的电动的,绒毛的,陶瓷的不下数十只,可是这些并不能代替她有一条真的宠物狗那样渴望。她对狗的了解倾注了大量的精力,几乎认识了全世界上所有的名犬,上街的最大乐趣就是一眼发现对面跑过来的是什么品种。
“我才不要过你说的你小时候的年,没什么意思,我只想去宠物店看看那些狗狗”,我曾经给她炫耀我小时候过年玩的鞭炮,放的花灯,吃过的好吃的,穿新的衣服,看大人摆供烧香等等那些有趣的故事。她看不出我眼里丝毫的兴奋,只是说,我想买条博美。
记忆中一到腊月二十三,村里的农人们大抵是在邻居家里喝着大茶,或者是在街头巷尾抽着烟闲聊,都会热烈的议论集上的蔬菜鱼肉行情,藕多少钱,活鱼多少钱,各种炒货,时兴的新家具,相互交流哪里买的东西又好又便宜。
在人们热切的闲谈中,村子里开始进进出出,大二八自行车上开始驮满了年货,会在路口,停下来,擦把汗的功夫和另一个骑自行车赶集的远远地喊:这个集上的鲜鱼不孬,芹菜1块了,豆腐怕是又涨钱,那边的则是慌不迭搭上腿向集市上奔去。
2017年1月24日农历腊月27,乡下老家。大街上机会没有人,记忆中孩子的鞭炮声也没有听见,李大爷家在北京打工的小儿子回来了,李家老大今年在威海没有回来,说,工厂放假晚,孩子感冒身体不舒服,对象也放假晚,今年春节就不回来了。李大爷喃喃的说,一年没见到孙子了,眼睛瞅了下前年拍的全家福。
“老二,你去买点菜,准备准备吧……”李大爷对窝在沙发上玩游戏的老二商量着购点年货。
“着么急,又不用赶集,去小超市里买点就行……”老二头也没有抬,眼睛盯着手机屏幕。
自从入腊月不小心滑倒后,他的腰一直不敢剧烈活动,老伴前几年去世,原来的时候,过年前老两口一进腊月就开始忙活,等孩子们从外地回来过年,炸鱼,做肉,包饺子,今年家里只剩下他和小儿子,他心里一点很平静,他自己觉得年离自己这个家很遥远。
腊月二十八,李二哥给他老爹说了声就去县城参加同学聚会,中午在饭店和同学聚会一直到下午五点,几个同学喝大了,李二哥扯着大舌头给他爹说明天回去,不让等他吃饭。晚上十点左右,县城某家KTV里面,李二哥和几个同学朋友喝啤酒唱歌,一直到凌晨三点多,然后在一家洗浴中心休息。
每到过年时候总是少不了同学聚会。因为只有到春季临近的时候,同学都从外地像候鸟一样飞回家乡,混得好的和混的不好的都想知道当年的同窗过得比自己好,还是不好。一般就是同学聚餐,嗨歌和回忆往事,我的一个朋友他们的同学聚会每年定在腊月29,他说:现在网略的方便快捷让全世界各地的同学朋友联系在一起,一个微信什么都搞定,比起家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询问式问话,我们更愿意参加同龄人的聚会。
”应了那句话,远在外地的时候想念家里的温暖烟火,可是走进家里又因为太过炽热导致不敢走进,所以同学朋友的聚会显得更加轻松愉快。”在南京做人力资源张家的姑娘对同学聚会有这样的看法。
春节回家过年,如果你还是单身,你就会遭遇三堂会审。
过年前,村北头的徐叔的小超市很热闹,大超市有的,他这里也是应有尽有,那天他从货车上卸货的时候,边卸边说:大年初一我就开门,缺什么直接来取就行,足量供应哈。大到即食海参小到各类甜点,村里人见过的没见过的,时兴时髦的各类水果都有,“海南大木瓜,味道很好”徐叔对着店里的顾客大声的喊道。
现代化家电设备让食材耐存储成为可能,原来过春节买新鲜食品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太早了放不住,太晚了买不上,所以逢年关的大集村民们争先恐后地去赶集。
赶集,割肉打礼,卖鱼炸鱼上供,买新衣服,看热闹,看杂耍慢慢的成为过去,在大城市里品尝过得正宗冰糖葫芦卖相要比集上的好几十倍;露天衣架上的衣服离大商场的时装差十几个档次;小超市里的食材新鲜快捷要比人挤人的大集更节省手机游戏的时间。
80后爷爷辈的现在最少也是80高龄,大多数的父辈们也是六七十岁的年龄,80后这一辈上学工作也已经是十几年,多少都成为各个阶层的中坚力量,他们忙碌着事业,忙碌着合作伙伴关系的维护,在各个酒场上,茶室里奋斗着,等收拾东西过年,要么把老人接到城里来,要么全家去村里过,所以,老一辈的习俗比如送灶君爷上天美言的习俗已经是昨日黄花。
“请祖先”的时辰到了,原来是一族的男众向着自家的坟地走去,队伍不疾不徐的行进,一班男童懵懂的排在队伍的后面,牢记着大人的教导,回来的时候,不允许往后看,因为祖先们都跟着,脚踏上松软的黄土地让紧张的心又得到些许的神秘感。
而今爷爷今年86高龄,随身身体硬朗但也不能走远,家中的二爷爷,三爷爷相继去世,四爷爷想操持这件事,无奈小叔叔和几个弟弟尚在城里没回来,随即作罢,只是说在对祖先上供的时候多多念叨几句就成。
原有的一大家族摆供请祖先磕头上香仪式感随着人丁的分散而难以维系,小门小户简化成简单的上香烧纸摆供。
“原来春耕秋收一家单独完不成,需要相互帮忙,然后一大家族里的人非常亲,逢年过节也相互帮助,显得热闹,现在技术发达,耕种,施肥,浇地,秋收都一个人能干完,不需要太多人,没有了相互帮助,人在五服之内也就显得不亲了”,一个家族里面的二爷爷对我这样说。
物质丰富了,个人能力变强了,抱团取暖的意识变弱了,然后相应的仪式感就弱化了。
祭祖叩拜天地,原来老家的地面是黄土地,扫干净,洒上清水,有一种来自地气的氤氲,然后就添了几分仪式感的味道;还有在天井里有一个香台,上面放香炉,摆鱼肉水果贡品,缠绕的香燃起就添了几分仪式感的味道。所有这些都是老家“年”的经典意向。而此刻,这都是我的记忆,地面是坚硬的水泥地面,香台已被一株花代替。
老家年的味道多半是香烛绕缭出来的,多半是天地供桌渲染出来的,而这些大都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凑到一起拼命的刷新网络,开抢红包,最佳发,最少发,一片饭局热闹之后,便是抢红包。抑制住激动的心,慌不迭拿出手机,选择wifi还是4G,看见那大大的“开”字,随即蹦出的数字,心里一阵的怨悔或者是窃喜,一直这样下去,乐此不彼。
儿时的春晚貌似也不够多么吸引人,即便是开始演,也不如手里的二踢脚,窜天猴更吸引人。如今孩子手里拿着手机养自己的电子宠物狗,爱人拿着手机抢红包。
我们年少的时候,年是一位慈祥的老人,他温暖慈爱背后发着光慢慢的来到人间,慈祥地看着人间的忙碌和热闹,如今,我们步入了中年,年却成了一位步履匆匆的青年,他急促浮躁脚步匆匆地路过人间,撇了下人间的冷清和简单。
原来不过元宵节就是年,因为整个正月要忙着走亲戚,串门子,拉家常,热热闹闹喝酒,吃饭聊天,而今天的除夕在钟声敲响一瞬间,阴阳交割的一刹那就过去了,该值班的值班,该出走的出走,初九之前那些空城又迎来了他热闹繁华的往昔,至于走亲戚串门拜年等活动,一切简单化,微信群发祝福,一键搞定,我哥们说,他一上午走了三家亲戚,停车卸下礼品,上车,下一家。
遥远的记忆里,年应该是茫茫黑夜中的一团灯火,温暖明亮还有各种的香气,如今,我站在自家的阳台上,目光望断,也不见那团灯火肯出现在我的眼睛里。
写下以上文字,百无聊赖中,想起小时年的记忆,本想温习大年温暖,没有想到,一些故去的老人和习俗把我的伤心打翻,竟然带出了些许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