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家的路上，刚好碰见村干部从镇上办事回来。他看见高成龙手上提着一个庞然大物，就停下问：“你从哪里搞来这么大一条鱼？”

高成龙把如何发现那条鱼，又如何将它捕捞上岸的全过程跟他讲述出来。村干部听了一阵感叹，说他在这村里住了几十年，就没见过这么大一条鱼。

他问高成龙：“你知道这是什么鱼吗？”

“我不知道。”高成龙说，“连你这种见多识广的村干部都不知道是什么鱼，我就更不用说了。”

村干部说：“你是学霸，想必应该在书上见过这样的鱼。”

高成龙答道：“我没在教科书上看见这种鱼。”

村干部又盯着那条鱼看了一会，还是没看出什么名堂，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就走开了。向前走了几步，他又回头对高成龙说：“好好学习，别花太多时间在鱼塘上。”

“我知道。”

村干部一走，他们又先后碰到几个村民。大伙儿看见那鱼都觉得很稀奇，纷纷停下来询问它的来历。高成龙只好把跟村干部说的那番话，又对他们重复了一遍。

有位大爷说这鱼长相怪异，来历不明，很有可能是变异物种，让他们扔得越远越好。

高妈说：“无论它长得多么奇怪，最终还是鱼。只要是鱼就能吃，对人体没什么伤害。”

接着她又看了一眼高高瘦瘦的高成龙，对那大爷说：“我们成龙一年到头也难得吃上一顿鱼肉，我计划用这鱼炖个汤为他补充一点营养。”

“虽然娃儿的身体很重要，但不能乱吃不明物体。万一吃出毛病，这不是因小失大吗？”

高妈笑道；”你老放心吧，不会有什么问题。”

大爷见她不听劝解，闷闷不乐走开了。前往回家的路上，高成龙有点不安，把心里的忧虑跟老妈一说。

他妈却说：“放心吧，没事儿。”

他放心不下，到家后又让老妈丢掉那条鱼。而他妈嫌他唠叨，很快就打发他喂牛去了。

爷爷奶奶听说他们抓了条大鱼回来，互相搀扶着走进厨房，对着那鱼看了又看。奶奶感叹：“这条鱼够我们一家吃上好几顿了。“

高妈说：“今晚我用它炖一个汤，再做一顿红烧鱼给你们改善一下生活。”

一小时后，高妈把红烧鱼和鲜美的鱼汤端上饭桌，又把爷爷奶奶安排在桌前坐下，就赶紧跑去牛圈叫高成龙吃饭。

高成龙那时在蹲茅厕，没答应。他妈在牛圈附近叫了几声没听到回应，又去后面的菜园子喊了几声。往回走的时候，她看见高成龙就站在身后，责怪他说：

“我叫你这么久，你怎么不答应呢？”

“我在蹲厕，没法答应。”

“蹲厕所就不能应一声？”

“我那时正憋得慌，答应不下来。”

“憋得这么要紧？”

他皱着眉说：“我蹲了老半天茅厕，就拉了一点硬家伙。”

“怎么了？”他妈摸着他的额头，问，“要不要上村卫生所看看？”

“不用，回去喝点水就行。”

他妈担心他憋坏肚子，说着就要回去给他烧凉茶通便。高成龙有气无力地跟在她身后，晃晃悠悠往家里走去，

老妈因为急着给他煮凉茶，赶在他前面先走了回去。没想一进厨房，她就吓得大叫起来。

“爸、妈，你们怎么了？”她朝倒在地上的公婆扑上去。

两位老人没有一点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她抬眼往饭桌上一瞧，看见两老的饭碗里盛了半碗没喝完的鱼汤，她这才猛然醒悟过来。

“天呐，这鱼真的有毒。”她大叫着跑出门口，朝正慢条斯理走向厨房的高成龙喊道，“成龙，你快点。爷爷奶奶不行。”

“爷爷奶奶不行了？”高成龙一震，两步并作一步朝厨房飞奔过去。

“出什么事了？”他慌慌张张跑到老妈跟前，问道，“我爷爷奶奶怎么了？”

“中毒了。”老妈奔向躺在地上的二老，对他说，“你赶快把他们扶进房里躺一会，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

他发脾气说：“我让你把鱼扔了，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我爷爷奶奶没了。”

“行，都是我的错。”老妈说着又吩咐道，“你先扶他们去房间里躺着，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

“人都不能动了，你还叫医生看什么呀？”高成龙急火攻心地说，“还是赶紧送他们上医院吧。”

老妈没听他的，非要叫医生过来看看再说。没一会儿，村医就提着医疗设备跟她一起跑了回来。

医生先用听诊器听了一下两位老人的心跳，然后又翻了翻眼皮，就说：“恐怕不行了。”

“这么快就没救了？”高成龙急得跳起来，“你再仔细瞧瞧。”

“要不你们拉去镇上看看吧，或许还有一点希望。”

高成龙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向拖拉机专业户家里跑去。拖拉机大叔看见他很意外，问道：“叔今天早上才把你从医院拉回来，你怎么又来了？”

他喘着气说：“我爷爷奶奶不行了，麻烦你再跑一趟，把他们拉去医院看看。”

“你爷爷奶奶不行了？“大叔吓了一跳，没多问就上了拖拉机。

没一会，拖拉机就在他家门口停了下来。在邻居们的帮助下，爷爷奶奶很快就被抬了上去。村干部听说他们拿不出医药费，又从家里拿了一笔紧急救助金赶了过来。

一行人火急火燎赶到医院，正等着医生帮助两位老人起死回生，没想医务人员仅看了他们一眼，就宣告了死亡。

“死了？”高成龙拉着医生请求道，“麻烦你们救救我爷爷奶奶吧。”

“没办法了。”医生说，“眼球都凸出来了，四肢也僵硬了。”

“我不信。”高成龙无法接受爷爷奶奶去世的事实，大声叫道，“他们只是中了一点鱼毒，怎么这么快就死了？”

“中鱼毒？“医生看着担架上的两位老人，问他“你们给他们吃了什么鱼？“

高成龙说不出鱼的名字，只能用手向医生比划了一下。光凭肢体语言以及口述，医生无法辨别鱼的种类，就让他回家把鱼拿来医院化验。

没待高成龙答应，他妈就伸手制止道：“你别去了，那鱼我已经倒进茅厕了。”

“这么大一条鱼，你都倒进茅厕了？”高成龙问。

“嗯。”他妈惊魂未定地说，“我担心家里的小猫、小狗吃了遭殃。你去叫车的时候，我就全把它们倒进茅厕了。”

“你怎么能把他们全倒掉呢？”医生批评她说，“这样还怎么知道他们中的什么毒？”

“我也是担心家畜遭殃，才急着把它们处理掉。”

两位老人就这样又被拉了回来。返回的路上拖，高妈捶胸顿足，说自己不听劝阻，才酿成这样的大祸。

高成龙抓住她的手，说：“人死不能复活，你后悔有什么用？”

说完，他自己却扑到爷爷奶奶身上大声哭喊，请求他们复活。邻居们看他们母子哭得如此伤心，都为他们一家的命运感到悲叹。

有位邻居说：“一切都是命，你们看开一点吧。”

高成龙停不下来，抱着死去的奶奶大声喊着：“奶奶，你醒醒吧。”

他一边哭着，一边回忆奶奶小时候把他当心肝宝贝的画面。当他想起奶奶省吃俭用，悄悄给他塞钱的时候，他突然手握拳头捶起了自己的脑袋。

几个邻居使尽力气，好容易才把他拉住。邻居大爷安慰道：“你爸还在下面等着你光宗耀祖呢。你要是再弄出点什么事，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爸爸和爷爷奶奶？”

他听了这话，才勉强止住了哭声。

次日天还没亮，村干部就安排村民给他们远在几十公里之外的亲戚报丧。

他们家祖宗是外省人，动乱年代被迫离乡背井。爷爷的爸爸带着一家老小，拉着几个破旧的箱子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他们现在所在的村庄。

他们家仅有的几个亲戚，全是高成龙他妈的娘家人，以及一位嫁在县城的姑姑。姑姑几年前患了癌症，已于两年前去世。

当他姑父接到他打来的报丧电话时，不由得大叫：“你们怎么这么倒霉呢？吃个鱼都能吃出人命。”

他舅舅看见他家邻居上门报丧的时候，惊得半天都没说出话来。特别是他那年迈的外婆，一听自已的女儿又死了公婆，当下就急得晕倒在地。

醒来之后，她驻着拐杖对大儿子说：“你快带我去高家庄看看。”

舅舅考虑到她是高龄老人，以及腿脚不便的原因，就说：“你走路不便，还是呆在家里等我消息吧。”

外婆说：“我那苦命的女儿刚死了丈夫，一个月不到又死公婆。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受得了这么残酷的打击？”

舅舅安慰她说：“你别上火，家里不是还有我吗？”

傍晚时分，家里仅有的几个亲戚都到了现场。两老快要入棺的时候，村干部发现他们家没有备用棺材，又号召大家凑钱买了两副薄棺。接下来，好心的邻居们又凑钱为他们摆了几桌丧宴。

饭后，舅舅从兜里掏出仅有的一点钱放到高成龙手上，说；“舅舅没多大能耐，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东凑西凑就凑了这么一点钱。虽然钱不多，但也能暂时缓和一下紧张的生活状况。”

等大伙儿散去之后，舅舅又从裤袋里掏出一个用手绢包裹了好几层的小布袋，递给高妈说：“妈惦记你们一家，非要我把她辛苦攒了一辈子的私房钱带给你。我也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钱，你自己打开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