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走进大门,我就看到了一群人正在院子里热热闹闹地吃烧烤。折叠桌上摆着许多烤好的肉串和蔬菜,满地都是空啤酒瓶。烧烤架旁边坐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子,他在忙着烤东西,看到房东进来了,就马上站起来招呼房东一块吃点儿。
房东是带我来看房子的。
这是一栋农村的自建房,但由于地理位置优越,加上房子设施完善,有院子,有菜园,有水井,有假山,有鱼池,有露台,有阁楼,堪称一栋现代化别墅。
但,这栋“别墅”被房东改造成了群租房,上下三层楼被分割出近三十个房间,在院子里吃烧烤的人都是这栋房子的租客。即便如此,在我看过房间后,我依然满意地和房东签订了租房合同。
我看上了这个院子以及生活在这里的一群人,他们看起来像一个大家庭,其乐融融。
先来说说我的房间吧。房间是别墅原来一楼的客厅隔出来的,变成了一个卧室,还带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总体面积大概有十五平方米。里面的设备也比较齐全,双人床、大衣柜、床头柜、写字台、热水器、洗衣机等,都有。我一个人住足够了。
对门邻居住着两个男的,我称呼他们一个叫山哥,一个叫大个儿,他们的房间布局和我的房间一模一样,看房时,我也看了他们的房间。山哥很热情,一边吃着烤串一边跟我介绍,好像出租的房子是他自己的一样。旁边的大个儿,人长得确实很高,目测有一米九,但他不怎么爱说话。
我和山哥的房间有一个其他租客没有的优势,就是这栋别墅里的所有房间只有我和山哥的能从大门进来。其他一楼的房间,都是从墙上新开的门进入,而要到二楼和三楼,需从西墙新开的入口上楼。所以,只有我和山哥的房间坐拥整个院子。
签订好合同以后,房东就离开了,院子里的烧烤聚会却还没有结束。山哥他们邀我一起吃烧烤,我盛情难却,吃了几串烤肉,口味很好,不禁赞不绝口。山哥说,这是大厨胖哥烤出来的,胖哥的手艺没得说,吃吧你就。
胖哥就是在烧烤架旁边忙活的那个胖乎乎的男人,他擅长烹饪,菜做得好吃,烧烤更不在话下。胖嫂也在这群人中,她看起来比胖哥还要魁梧,面前的签子放了一大堆。
我问山哥在这里住了多久。山哥说,快一年了,一开始是胖哥先找到这里的,我们这些人基本上都在一个厂子里上班,大家相互介绍,就都搬到这里来住了。山哥还说他们每个周末几乎都会搞个活动,以后有空的话可以跟他们一起玩。我说,一定。
当天下午我就搬进来了,迫不及待地想要体验新的生活。
自从房东把这栋房子出租以后,院子好像就再也没有人打理了。山哥和大个儿平时最喜欢坐在屋檐下玩手机游戏,对这个小院子并没有很在意。
院子东南角上有一棵香樟树,虽是四季常绿,但叶子一直在落,树叶被风吹得到处都是。台阶下堆起一堆落叶,地板夹缝中也长出了小草。
西边的小菜园杂草丛生,木头围栏已经开始腐烂。穿过菜园,西南角便是一座假山,假山下有一个鱼池。池子里的水浑浊不堪,上面漂浮着一些塑料瓶和垃圾袋。我没有看到一条鱼。水池旁边还有一口压水井,但活塞已经破损,压不出水了。
我心里想着,等过些日子,就把这个院子好好地打理一下,把落叶清扫干净,把杂草全部拔掉,把菜园弄成花园,把脏水池变成鱼儿戏水的清水池。然后,再布置一个遮阳的藤架,在下面放上桌椅板凳。大家在这里看书喝茶,赏鱼看花,岂不美哉。
但是,我住下以后没多久,就懒得动了。
改造院子,对我来说是一项大工程,既花时间,又花精力,要想弄得好一些,还要花不少钱。所以,后来我就只买了一个大扫帚,每隔几天扫一扫院子里的垃圾和落叶,其他地方虽然看不顺眼,看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其实,这片菜地早就被胖哥盯上了。有一天早晨,我听到外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打开房门一看,胖哥正在菜园里刨地。杂草已经被他全部拔除了。
胖哥说,在这里种上几畦菜,以后就能吃上新鲜的蔬菜了。胖哥挥舞着锄头,热得满头大汗。我看到,他手里的锄头是新的,恐怕他这是第一次尝试种菜。他做的菜的确很好吃,但我不确定他种的菜怎么样。
胖哥把土壤翻新了一遍后,不知撒下了什么菜种子。几场雨过后,菜园里的杂草又长了起来,在草丛中隐约可见几棵菜苗,看起来有点儿像菠菜。我看到,胖哥的锄头被随意地扔在菜园的角落,上面已经出现了点点红褐色的铁锈。
过了两个月,菜园再次荒芜了,和我来时没什么两样。
没多久,又有人出手了,住在二楼的王大娘接管了菜园。王大娘是安徽人,她来上海是帮儿媳妇带孩子的,平时除了照顾孙子,没事儿就在菜园里忙活。
王大娘是过来人,对种菜驾轻就熟,每天早晨,她都会到菜园里瞧一瞧,浇浇水,除除草,松松土。在她的打理下,地里很快长出了各种蔬菜瓜果,有辣椒、茄子、黄瓜、花菜、大葱等等。
每当我看到王大娘在菜地里忙碌,都会跟她打声招呼,夸她勤劳能干,菜种得好,省了买菜钱,子孙真是好福气。王大娘大方地跟我说,二蛋啊,想要吃什么菜,随便摘,别跟大娘客气。
可惜,我不怎么会做饭,平时都在外面吃,不然少不了要摘一些来吃。
不过,有时候和山哥、胖哥他们聚会一起做饭,我们偶尔会到王大娘的菜地里摘几个辣椒,拔几根小葱,实在没什么菜了,才会摘个茄子或黄瓜什么的。胖哥感慨道,这园子里种的菜跟菜市场买的菜,吃起来感觉就是不一样。
菜地里种出来的毕竟都是素菜,想吃荤的,我们就到河里抓。村子里河道纵横,鱼虾丰富,一到周末,就能看到不少人在河边钓鱼。
有时候,我和山哥他们也会去钓鱼。说是钓鱼,其实,我们主要钓的是龙虾和螃蟹。胖哥做的十三香小龙虾算是一绝,味道甚至比饭店里的还要好。
夏天的夜晚,在别墅的院子里,八九个人聚在一起,我把自己的投影仪也搬了出来,大家吃着小龙虾,喝着酒,聊着天,看着露天电影,开心至极,愉快至极。我当时想,要是这样的快乐时光能再长一些,多一些,那该多好。但是在院子里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因为蚊子实在太多,我们不得不赶快转移阵地。
说起蚊子,住在村里的民房和住在小区的楼房有一个大大的不同就是,能遇见许多小动物。河道、水池、草丛都是滋生蚊虫的绝佳环境,何况我住的是相对潮湿的一楼。像蚊子、蟑螂、蜘蛛、鼠妇、蜈蚣这样的小动物,都是我房间里的常客。
记得小时候,为了避免睡觉时被蚊子咬,家里的床上都备有蚊帐。现在蚊帐很少见了,人们有蚊香,有花露水,有电蚊液,有捕蚊灯,还有空调,因为只要开启空调,温度降低,蚊子就不再活跃了。不过,根据我多年的驱蚊经验来看,使用电蚊液综合效果最好。
蚊子很好办,蟑螂不好解决。
我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北方,几乎没有见过蟑螂,以前我还奇怪,为什么在电影里常见的“小强”,我却没啥印象。来到南方以后,我才知道它是多么常见,生命力是多么顽强。
有一天晚上,我坐在床头看书,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地板上,有一只小强正在爬行,我当作没看见。因为在这之前,我在厨房里也遇到过几次,但是都没有抓住,心想,这东西跑起来很快,还是不管它了。但是没想到,它竟然爬到我床上来了。吓得我虎躯一震,翻身而起,把被子掀开,捉拿小强。可是,忙活了半天,还是让它跑掉了。
后来,我把卫生间和厨房好好地打扫了一遍,还买了杀虫气雾剂,把房间里阴暗潮湿的角落全喷了一遍。我以为这样能把小强全部消杀。但是,偶尔还能遇到小强。我承认,只有彻底改变房间里潮湿的环境才能让小强不再横行,但这意味着我得搬家。
我慢慢地学着和小虫子们和谐共处,尽量不伤害它们,佛说,众生平等,它们也都是一个一个的生命啊。
我房间里有许多蜘蛛,它们长得都很小,我不讨厌它们,甚至觉得它们有点可爱。有些角落特别招蜘蛛的喜欢,如果三四天没有清理,就会布满蜘蛛网。我想,蜘蛛能帮我捉蚊虫,我干嘛要破坏人家的巢穴呢,于是,我就任由蜘蛛们结网。
有时候,我还能在地板上看到鼠妇,用手指一碰,它就蜷成了一个小球。这让我想起了儿时捉鼠妇玩的情景,乐此不疲地逗弄可怜的鼠妇。大多数鼠妇只要遇到危险都会缩成球,但也有一些不管怎么蹂躏它,就是不肯低眉折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两个品种。
我不能忍受的是蜈蚣,看到蜈蚣蜿蜒游走的样子,就会让我想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毒蛇,浑身上下都瘆得慌。不过,幸好在我房间里没有发现过蜈蚣,我在屋檐下倒是看到过一条,当场就被我处死了。事后,我很后悔自己杀生。但是,拍死蜈蚣的时候我一刻都没犹豫,那似乎是一种本能。
我不知道这种本能是怎么来的,就像见到老鼠时,会有同样的本能反应,一定要把它捉住打死。
我房间的老鼠从我住进来那天开始就对我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严格来说,那些老鼠不在我房间里,它们住在天花板里面。由于房间是客厅分隔出来的一部分,所以天花板也只是一部分。好像整个客厅的天花板都是老鼠们的地盘。
每天晚上,老鼠们都像开运动会似的在上面跑来跑去,并且还有吱吱的叫声在呐喊助威。我拿着扫把棍往天花板上戳,但不管怎么吓唬,它们全然不予理会,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
我房间里一般不放吃的,并且所有和天花板之间的通道,我都用胶带封死了。我纳闷,那些老鼠们以什么为食。
跟对门的山哥聊天时,我才知道,他房间里放的食物经常会被老鼠偷吃,不仅如此,隔壁几间房,甚至二楼的房客都有发现老鼠偷吃东西的痕迹。
山哥用过老鼠夹,但只夹到过几只小老鼠。他也用过粘鼠板,他说他亲眼看到老鼠轻松地绕过粘鼠板,好像知道那就是陷阱。这里的老鼠太聪明了。山哥不敢用老鼠药,怕老鼠死在天花板里面,臭味熏天。
房东知道老鼠成群的问题,但是他说自己也无能为力,在这样一栋房子里,有老鼠是正常的,就像有蟑螂一样,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想,如果其他住户也把房间里的老鼠洞都堵死,把房间里的食物都保护好,老鼠吃不到东西,自然会离开这栋房子的。但,事实上,大家好像已经习惯了有老鼠的生活。
晚上我被老鼠吵得睡不着觉,就在网上买了隔音耳塞。每晚都带着耳塞睡觉,两耳不闻天下事,也渐渐习惯了天花板里的老鼠。
老鼠没有偷到我的东西,小偷也没有偷到我的钱财。住进来不到半年,我便遭遇了入室盗窃。
别墅院子的大门是常开的,院子东边墙根放着租客们的电动车,并且屋檐下有一张八仙桌,快递员都会把快递放在这里,所以,每天院子里都有人进进出出。
如果有人要偷电动车或者偷快递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一开始住进来时我也听山哥说过,有租客的电动车被偷过,但是我始终不相信这种事会降临到我的头上。
一天半夜里,大概是凌晨两三点钟,我突然醒了。不是因为尿急,也不是因为听到了什么声音,不知道因为什么,就是突然醒了。
醒来后,我发现房间的门开着,我坐起来往外面望去,正好看到八仙桌旁边站着一个人,夜里光线不好,看不到脸,只有一个人影。我第一反应是人家来拿快递的。
这时候,那人看到了我,转身撒腿就跑。我当时还很好奇,这人为什么突然跑开了。我从床上下来,走出房间,发现八仙桌上放着我的裤子。这时候我才知道,那人是个贼。
幸好裤兜里没有放钱包,那次被盗我没有丢任何东西,也没有报警,觉得即便报警,没有任何证据和线索,小偷不会被绳之以法。我把遇到小偷的事情发到了这栋房子的租客群里,让大家注意防盗,便回去睡觉了。
我当时并没有感到害怕,但后来回想起来时,汗毛直立,心有余悸。如果我是个女孩子,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如果遇到胆子更大的贼人,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都怪我晚上没有锁好门,从那以后,睡觉前我都会再三确认房门是否锁好。
其实,我门上的那种锁,即使不用钥匙,用一张薄薄的卡片也能弄开。起初我还不知道,是山哥告诉我的。
有一次,山哥的钥匙忘在房间里了,他问我有没有信用卡之类的卡片,我借给他了。接着,我便亲眼看到,他用信用卡把门别开了。
我用信用卡也试了试我的房门,结果也打开了。从此,我就对自己房间里的东西没了安全感。不过,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最贵的就是笔记本电脑,买的时候贵,但转手卖掉也不值什么钱。想到这,我就不怕丢东西了。
门锁的事情,我没放在心上。后来,我让房东在大门口装上摄像头,以防再出现偷盗行为,房东说他早就想安装了,但是直到我一年后搬家,他也没有把摄像头装上。
说到这儿,也许有人会说这里的住房条件太差了,是不合规定的群租房。
的确如此,房间里与生活息息相关的水、电、煤、网就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一年的时间里,水停过好多次;电停过好多次,跳闸次数最多,尤其是夏天空调用得多的时候,三天两头跳闸,曾经还发生过一次电闸连电失火事件;煤气没有通,还好我平时不做饭;网络问题是最麻烦的,掉线就像中年男人掉发一样频繁,连在线看个毛片都看不下去。
墙壁的隔音效果也是令人感动地流泪。住在我隔壁的有一对情侣。他们每隔两天都会大干一场,隔墙就像一道布帘,那娇喘的声音就像环绕立体声一样让人身临其境。
隔壁还有个一家三口,爸爸每个月都至少打一次孩子。每次听到孩子哭喊,我都有一种生活在地狱的感觉,那是一种惨绝人寰的喊叫。
我想,在这栋别墅里,我的房间和其他人的房间在这些方面并无不同。
但是,因为房租便宜,这样的房子却拥有很大的市场。小区里的房子条件虽然好,但许多人会觉得房租太高,而最终选择了这里。
就像山哥和大个儿,两个大男人住在一起,还不是因为能够节省点儿房租吗?同样的房屋面积,小区的楼房租金可能要高出七八百块钱。
住在这里的人,有些是流水线员工,有些是外卖员,有些是快递员,有些是网约车司机,他们要么是和同事一起合租,要么是情侣,要么是一家人,像我这样一个人住一个房间的,很少。也许因为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他们,要供养的确确实实是一家人。
就是这样一个底层人居住的“别墅”,不断地吸引着一波又一波人。
这些人当中,除了小偷小摸这种不速之客,还有许多前来找房租房的人,他们大多数目的单纯,态度和气。因为我的房间是走进院门后的第一个房间,而我在家的时候常常开着房门,所以那些来找房子的人,便向我询问这栋房子还有没有空置的房间。
我通常是把房东的联系方式告诉他们,他们便自行与房东联系了。但是,我遇到过一个女的,年龄看起来和我差不多,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她说她和老公一起住,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我把房东的手机号给了她以后,她打过去没人接听,便问我可不可以加我的微信,然后把房东微信名片转给她,我同意了。加了她微信,把房东的微信号也转发给了她。
但是,她并没有打算要离开的样子,而是毫不客气地走进了我房间。当她看到我放在床头的小提琴,便问我是不是在学琴。我说是的。她说她以前学过吉他,但是连《小星星》也没学会弹。我有意得往门外走,她好像知道我在撵她,倒也知趣地走出房间。在屋檐下,我们随便聊了一些这边的租房情况,她就离开了。
我以为,我和她再也没什么联系了。可,上班的时候,我正在忙着工作,那个女的给我发来消息,一开始是关于租房的,我随便敷衍了一句,她便转到其他话题上。
说自己老家哪里哪里的,问我是哪里人,说自己以前学吉他没学好,问我小提琴难不难,说自己要去学画画,问我喜不喜欢画画等等乱七八糟一大堆信息。
我心想,她这是上班无聊,随便找个人聊天呢,还是想要勾搭我。她已经明说自己有老公了,干嘛还跟我扯这么多有的没的。我找借口说自己工作忙,抽空再聊,便不再理她了。后来几天,她又给我发过几次信息,我都爱答不理的,她便不再找我了。
我还遇到过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有四十多岁样子。他也是来问租房情况的,当时,我把房东手机号给了他,他并没有着急打电话,而是跟我聊起天来。
他问我是不是一个人住,有没有对象,老家哪里,在哪里工作,工资多少。我随意回答了他一通,他以为已经把我摸清楚了,起码知道我是一个人住,他便说起了男女之事。
他说做爱是多么刺激,搂着女人睡觉是多么舒服。他的意思是为什么要单身呢,为什么要一个人住呢。我只是笑而不语。
他却说起自己和男人做爱的事情。
他说自己和老婆做爱做腻了,和男人做过一次后,发现自己也有同性恋的一面。他和很多年轻的小伙子做过,比和女人做爱更爽。他说自己有时候都分不清到底喜欢女人还是喜欢男人。
我一直站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对他说的话一概不与点评,也不敢贸然回屋去。我怕给他释放什么错误的信号,造成误会。也许他以为我也是一个同性恋,没成想碰了一鼻子灰,最后他悻悻地离开了。我松了一口气。
人心叵测,有些人靠近你不是图你的钱财,就是图你的姿色。虽然我一没钱,二没色,但仍有一些不正常的人让我不得不防备。
相比人类,猫和狗就单纯多了。
住在村子里最常见的就是那些到处觅食的流浪猫和流浪狗。大门是开着的,经常会有毛发蓬乱的猫和狗走进院子里,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没有发现吃的便离开了。
有一天早上,我听到外面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打开房门后,竟然看到一只小黑狗蹲在八仙桌下面。刚一看到我,它还有些害怕的样子,想要往桌子里面钻。我看到它那可怜、可爱的样子,一下子就喜欢上它了。
我回到房间里煮了一个鸡蛋,然后拿给它吃。看到吃的,它就不害怕了,没一会儿就把鸡蛋吃完了。
我想,这么一只小狗,估计生下来还不到两个月吧,一定是附近谁家走丢了的,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寻去。我不能把它据为己有,况且,我也不太爱养宠物。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怎么能养好猫和狗呢?
我以为那只小狗会像其他流浪狗一样很快离开,没想到,它却把这里当成了家。它一直躲在八仙桌下面,我每次下班的时候总能在桌子下面找到它。
我给小狗取名叫黑蛋,给他吃鸡蛋,吃火腿肠,还给他买了一大袋狗粮。我上班前,总会给他倒上一盘狗粮,一盘水。等我下班后,水和粮都没了。
山哥和胖哥他们也看到了这只小狗,对它疼爱有加,有时候他们会给黑蛋带来一些米饭、馒头、剩菜和骨头什么的。黑蛋有几天大鱼大肉吃得多了,都不爱吃狗粮了。
黑蛋在大家的照料下一天天地长大,曾经弱小无助的样子荡然无存,变得活泼好动起来。每当我下班回家,他都会从桌子下面窜出来往我腿上扑,摇头摆尾,快乐无比。
我摩挲着他的毛发,给他举高高,一时间我真的以为他就是我的狗子,我也体会到了人和宠物之间的感情,那是一种跨越种群的爱,和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联系是不一样的。
周末的时候,我们和黑蛋在院子里玩耍,他一会儿跑向我,一会儿跑向山哥,一会儿跑向胖哥,一会儿跑向其他人。我们都是他的主人,也都是他的朋友。黑蛋曾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现在他是大家的宠儿,看得出他是幸福的。
但是,黑蛋和我们在一起不到一个月,就惨遭杀害了,至今我们也没有找到凶手。
那天晚上,我下了班,刚走进大门就看到黑蛋一动不动地躺在院子里。我叫他,黑蛋,黑蛋。他完全没有反应,我立时知道,不好了。
我走到黑蛋跟前,他的半截舌头伸在外面,双目圆睁,身下一滩血早已凝固。我摸了摸他的身体,已经僵硬很久了。
我坐在台阶上呆呆地望着黑蛋的尸体,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昨天他还活蹦乱跳,像个调皮的孩子,现在却永远无法动弹,永远地睡着了。
山哥和胖哥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我把黑蛋死去的消息告诉了他们。等他们下班回来后,我们一起把黑蛋埋葬在了东边的小树林里。大家久久地伫立在黑蛋墓前,胖哥狠狠地骂道,这他妈是谁干的,真他妈不是人。
如果房东在院子里安装了摄像头,或许我们会找到凶手,不管是其他狗子干的,还是坏人干的,总会有个线索。可事实没有如果,黑蛋的死因,只有老天知道。
黑蛋的死令我很久都没有恢复到以前的精神状态。后来,全球爆发新冠疫情,山哥和胖哥他们的工厂因为订单大减,工资还没有原来的一半高,许多人都辞职了,也包括他们自己。不久,他们便陆续搬离了别墅。
我在这栋别墅里虽然只生活了一年多,但经历了大大小小许许多多事情,有快乐的,也有伤心的,有幸福的,也有哀愁的。
如今,我住在一个独门独户的电梯房里,这里没有院子,没有菜地,没有聚会,没有烧烤,没有蟑螂老鼠,没有蜈蚣蜘蛛,没有陌生人打扰,也没有流浪狗和流浪猫。
这里的生活没有一丝波澜,就像一潭平静的死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