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昏暗。月色昏黄,就像个缺条边的大圆饼,悬挂在高楼的上空,如同闪亮亮的店标。
闹钟遵守了约定,在约好的时间大声的吵闹起来。张宇睡眼朦胧地关掉了闹钟,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周围一片漆黑,只有门缝透进着昏暗的光。
新的一晚又开始了,但貌似一点都不新,和昨天的差别也不过是地面没积水了——噢,还有月亮也更加的圆润了些。
抽完两根烟,张宇这才慢悠悠的起身准备上班去。
“还有二十九天,快了”,张宇一边望着漆黑天空上的月亮,一边想着——上次的满月,我也曾看过吗?
进入车间,白班夜班交接人员上下班。张宇清理好机器——一台貌似没有停止过的机器。
装好,投进机器;装好,投进机器;装好,投进机器;出问题了,拍两下……
赵金铭:“你终于来了呐,之前那一个星期真的要熬死我了,我一个人都快累死了”。
张宇:“有那么累吗”?
赵金铭:“你是不知道,特别是前几天,那个工单简直要命,一刻都没得闲,还好后边的人不怎么忙,可以帮着我点”。
张宇:“线长没给你找帮手吗”?
赵金铭:“之前有个新人,但都快要把我气死了,没几天就让他滚了”。
张宇:“为什么”?
赵金铭:“不仅帮不上什么忙也就算了,还跟我还有线长对着干,这样的人留着有何用”。
张宇:“这样啊”。
赵金铭:“还好你终于来了——哦,对了,你知道吗?我们线上来了一对双胞胎姐妹,姐姐在我们这,妹妹在四线(两条线共一个线长/或者说管理者)。还有一个新人在我们下一个岗位,挺大了,好像二十八了”。
张宇:“我这才一个星期没来,怎么变化这么大,还有外边怎么都拆成那样了”?
赵金铭:“对啊,到时候四线会搬到我们旁边”。
张宇:“搞不懂”。
赵金铭:“唉~至少你来了,我也就轻松多了。我去后边帮你拿盒子,嘿嘿,随便唠唠嗑”。
张宇无奈的越来越头,一边继续着手里的活。
装好,放入机器;装好,放入机器;卡住了,拍两下……
赵金铭:“我靠,你知道吗?刚才我问那个姐姐‘第一印象,你觉得我多少岁’?你知道她说多少岁吗”?
张宇:“多少”?
赵金铭:“二十八,我的天哪,我看起来真的像这么老吗?我才二十一呐”!
张宇:“还好吧”。
赵金铭:“我靠,连你也这么认为;让我感到绝望的是我明显感觉到她的语气还有所保留,我到底看起来是有多老呀”?
张宇:“嗯哼,那为什么不说是成熟呢”?
赵金铭:“那我把眼睛摘了……你看看,是不是更好点”?
张宇:“貌似是……”
赵金铭:“看来等发了工资我得要去配一副隐形眼镜了,这眼镜让我看起来太显老了,要知道平时我都不怎么戴的,但是在这工作还是戴着方便些”。
张宇:“或许确实是眼镜的问题吧,让你显得成熟点了”。
赵金铭:“唉~看来我是真的老了,九六年呐,在零零后面前都老了。你知道吗?她还是零零后,零零后都十七岁了,我这个年纪的都老了”。
赵金铭:“不对,我在班上,在同龄人中也是显得比较老……”
张宇:“想开点,成熟点不是更好吗”?
赵金铭:“唉~已经不年轻”。
……
黎眉:“让开”。
赵金铭:“嗯哼哼,你干嘛每次都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又没得罪你”。
黎眉:“哎呀,怎么了?我天生就这眼神,咋了?不行吗”?
赵金铭:“看起来这么凶,我还以为又要被你稽核了呢”。
张宇:“真的好凶,啧啧,我突然有些同情你家娃了”。
黎眉:“我对我家孩子可不是这样的,他们更怕他爸”。
张宇:“你都这样了,他们还是更怕他们爸,天?更同情他们了”。
赵金铭:“像你这样逗能教好小孩吗”?
黎眉:“我几乎都没怎么打过我们家孩子,一般都是他爸打”。
黎眉:“记得我小时候,经常被我妈打,我妈打完,等我爸回来了,知道了,又接着打一顿”。
张宇:“那难怪你这么凶,原来是遗传啊!话说你要几个孩子”?
黎眉:“你猜”?
黎眉:“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从一颗蛮高的树上摔下来,我爸看见了,没管我疼不疼,直接就给了我两个耳光,哈哈”。
张宇:“啧啧”。
黎眉:“我们家一直都是这样。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有一次我弟犯错了,我爸直接都用脚踹,真的是那种往身上踢、踹的。亲戚们都拦着他说‘别打了,你就这一个儿子’,他也不管,说‘他不听话,打死他我都不在乎’。呵呵”。
赵金铭:“那肯定说的是气话啊”。
张宇:“那你这样,这么凶,怎么教好孩子”?
黎眉:“还有一次,我们几个人在下过暴雨后,跑到那河里去玩水,之后我爸妈他们回家后找不着我们,就去问邻居,他们说‘你家孩子都在河里玩水呢’。他们知道后就气冲冲地,拿着棍子跑来河边找我们,我们几个很怕会被挨揍,就游到河对岸。结果我妈就在那边劝‘你们赶紧过来,我不打你们’,说着还把棍子折断丢河里了’。然后我们居然都信了,就又游回去。可一上岸,就感觉腿火辣辣的疼。完了,又被打了。哼哼呵呵”。
张宇:“嗯哼哼,还好我爸妈基本没怎么打过我”。
赵金铭:“我从小到大也没怎么挨过打”。
张宇:“所以我们俩性格都挺好,原来是有根据的,嘿嘿”。
……
赵金铭:“今天九号了,马上就要发工资了,周末好好出去玩,买点衣服,理个发,再好好吃一顿”。
张宇:“这么会享受啊”。
赵金铭:“辛苦了这么久,是该好好犒劳犒劳自己了”。
张宇:“挺好的”。
赵金铭:“顺便去做下按摩,每天这么站一晚上,腿都快要废了”。
张宇:“还按摩呐”。
赵金铭:“哈哈,该享受的还是享受一下的”。
张宇:“挺有趣的嘛”。
……
张宇:“哇~真棒,我又有双休呢”!
赵金铭:“双休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加班,多混点钱”。
张宇:“混?我貌似从这个字眼知道点了什么,原来你对你的工作的态度就是混工资,那么你也不过是在这混吃,以及等死——哈,我们都一样嘛”。
赵金铭:“那不然呢”?
张宇:“我不在意工资有多少,我只在意我还有多长的余生,我还需要混多久”。
张宇:“现在的每天,完全就是以撑完这天为目的。钱?完全没有概念”。
赵金铭:“好吧,你真的有点太消极了”。
……
机器又一次出了问题,张宇熟练的处理完问题点,在一张纸上记录着。
刘娅:“张~宇,你在写啥呢”?
张宇:“喏,能看得懂吗”?
刘娅凑上前看:“看不懂,再见,拜拜”。
张宇很无奈的把纸收了起来。
赵金铭走了过来:“那是你同学”?
这时,张宇感到自己笑容还依旧浮夸的表现在脸上:“对啊”。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张宇想不明白,刘娅偶尔会在经过他身边时打招呼,都会让张宇感到逾越。
这么无趣的事,想它干嘛呢。
……
胖子:“我地下城最近玩了个奶妈(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叫,没听清他是怎么说的),不过还没转职”。
赵金铭:“他还不错”。
胖子:“我还有一个七十级的冰结师(网上找的,不懂是不是转职后的)”。
赵金铭:“我不喜欢玩魔法师”。
胖子:“你充过钱吗”?
赵金铭:“充过,但不多”。
胖子:“我都从来没有给游戏充过钱,真的,一分钱都没充过”。
胖子:“就有一次,活动的,很实惠,所以我充了三十点金”。
赵金铭一边做着事,一边听着没事做的胖子闲扯,终于他开始不耐烦了,对胖子大声说:“工作时间,别跟我谈游戏”。
随后赵金铭走开了,胖子又转向张宇:“你玩什么游戏”?
张宇顿时满头黑线:“不玩”。
胖子:“电脑、手机都不玩游戏”?
张宇:“不玩,我对游戏没兴趣”。
胖子:“你也是学生工吧”?
张宇:“嗯”。
胖子:“我就知道,这条线上的都是学生吧”?
张宇:“不知道”。
胖子:“肯定是,我每问一个,一个都说是”。
张宇:“不知道”。
胖子:“我是小时工,一个小时十六块钱。你一个月多少钱啊”?
张宇:“不知道”。
胖子:“你也是按小时算的吗”?
张宇:“嗯”。
胖子:“那一个小时有多少钱啊”?
张宇:“十一块五”。
胖子:“这么少啊”。
张宇:“话说线长线长没给你安排工作吗”?
胖子:“有啊,在里面,但是他们嫌我帮倒忙,就不要我了,在这里也这样,所以我闲得很”。
胖子:“要不我学你这个吧”。
张宇:“不需要,我这有两个人了”。
胖子:“那我帮你到后面拿盒子吧”。
说完,胖子终于不再烦着张宇了。可没一会拿完盒子回来,又开始了。
终于,张宇忍不住向线长抱怨:“天呐,线长你这是挑的什么新人?这个胖子都要烦死我了,嘴巴子一刻都停不下来。有时候还唱起歌来,我耳朵都要炸了。你能不能给他找点事干,别让他烦我了”。
线长:“我也没办法啊,要不让他帮你拿盒子吧”。
张宇:“不要,我还不如自己拿,等他的都得等半天”。
……
张宇:“怎么能来这么个新人”?
赵金铭:“谁知道线长是怎么挑的,扔到哪,哪就赶,真是服了”。
张宇:“亏你刚才还跟他谈游戏”。
赵金铭:“好吧,我的错,嗯哼哼”。
……
一天又快过去了,张宇看了看时间,心想过得真快呐,还有一个月不到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闲下来,张宇才感到腿的酸痛,已经站了好几个小时了。
张宇又想到自己自从上夜班开始,就没看过书了,每天回到宿舍洗完澡就倒在床上睡觉了。
但是张宇又想到这周有双休,可以好好安排了:每天上午去喝咖啡,看看书,下午去游泳;第二天就去附近的景区转转,拍拍照;或者在图书馆待待。
……
在伴随着机器运作的轰鸣声中,他们做着无趣的工作,聊着无趣的话题,想着无趣的打算,过着自以为有趣的生活。
机器突然出了故障,在这段空闲的时间里,张宇无聊的到处乱转。看着这一切,张宇不禁想着:这样,真的算是有趣吗?又怎样才算是有趣呢?想着自己的现状,张宇突然感觉到一切都似乎变得模糊了起来。
每天都一样,一样的,是无趣的工作,是无趣的人的生活。其实每天都不一样,不一样的是有趣的生活,是有趣的人。无趣的,不是生活本身,而是过着无趣生活的人们。
人生就这样转呐转,和那永不停机的机器一样,直到瘫痪,报废;经过冶炼之后,又将是崭新的一台机器;人也一样,但却不同以往。那么,趁还来得及,相互拥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