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是在十年前因为脑出血而行动不便,左手僵硬不能动,左脚扭曲不能着地,两腿不能正常行走,得靠拐杖才能稍微移动脚步,而且容易摔倒。当时大伯父还在世,虽然身体不好,但有大伯父陪着,这日子还算过得下去,不至于一片死灰般枯燥。大伯父每天做饭洗衣照顾大伯母,刚开始没有太多的抱怨和不满,随着时间的流逝,年龄的增长,大伯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要求儿子带他去看医生,因为堂哥是抱养的,也与自己的亲生父母相认,他对大伯父和大伯母态度冷淡,不愿花钱就医,大伯父多次要求被拒,失望至极的大伯父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在玉米地里喝锄草剂自杀,虽说发现及时在医院抢救过来,但锄草剂可以给世人后悔的时间,却不给他们活命的机会,大伯父就这样在大伯母瘫痪后的第六个年头自杀去世。大伯父去世的前一天我去医院看他,气色确实不错,以为他会好好的活着,他还要求我第二天给他带稀饭,说医院的稀饭太难喝了,我晚上回去把熬稀饭的米淘洗干净,可我的稀饭没熬好,大伯父就去世了。
或许大伯父的去世,让堂哥意识到自己的不孝,他开始在家照顾大伯母和孩子,堂嫂去天津打工挣钱。大伯母在炕上一个人度过每一天,每一个春夏秋冬,虽枯燥乏味,无人陪伴,却也是在努力的活着,只是活着。
每次回老家去看她,我都会胡思乱想,比如小时候大伯母对我如何苛责;比如她去偷三婶家的梨,我看见后,她追着打骂我;比如她对爷爷奶奶苛刻相待……大伯母年轻时争强好胜、小偷小摸、为人刻薄,没有生过孩子的她如男人般不怕寒冷。如今的她却在这个冷冷的炕上躺了十年,全身都缩在一起,唯恐冷风再次吹进来,她已没有当年的斗志,她为自己的小家,为自己一双抱养的儿女做了太多错事,现在她用十年的时间去偿还曾经的种种过错。母亲去看她时,她都会哭,哭着笑着,想说的话好像很多,因为语言不清,我们总是很难听懂,都要反复问好多遍才知道她的意思。
前几天又摔倒了,这次是真的严重了,再次脑出血,我趁着国庆假期去看她,全身蜷缩在一起,盖着黑黑的被子,有股恶心的尿骚味,她双眼无神的下垂着,你小声问:“大妈,好着吗?”她仍然下垂着双眼:“死不了…”然后闭上眼睛,脸色黄黄的,好像垂暮之人。母亲在廊坊,不能回来看大伯母,我打开视频,让她们在视频中说话,母亲看着大伯母毫无生气的样子,哭了,三十年多年的妯娌之情在这无言中诉说着磕磕跘跘后的牵挂,我握着她的手,冰冰的,毫无温度,这时的我又会乱想,她会不会熬过这个秋冬?她如果走了是真的享福了吧?
因为没人照顾,大伯母摔倒后,堂哥并没有送医院,他的理由是无人在医院照顾,我希望堂姐可以快点回来,回来照顾大伯母,让她在弥留之际少受点罪,让她至少不要对抱养的儿女失望。
昨晚听母亲说,大伯母可能熬不过这个秋冬,堂哥把后事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我听后一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