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春节后,经过前期的徐州会战和武汉会战,西进一线的日军有生力量消耗巨大,这时候已经无力在安徽省立煌县这一带对国军防守部队发动新的正面进攻作战了。
因此,立煌县城金家寨现在一片繁荣,商业活动十分活跃。天还没有黑,金家寨山区就已经遍地亮起了灯火,连绵数里的街市已经变成了一片灯火辉煌的繁华世界。
严世军一路悠悠荡荡地步行到了龙门石小街,见老王饭庄及四周也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他便摇着一把纸扇潇潇洒洒地跨进了老王饭庄的大门。
“哎呦,严参谋大驾光临啊,快快里面请!里面请!”
老王饭庄掌柜的王老拐见严世军进了店门,他们早先已经熟识,这时王老拐便离开了柜台,亲自出来迎接。
“楼上巢湖厅客人到了吗?”
严世军挥挥纸扇,算是与王掌柜打了招呼,然后随口问道。
“严参谋原来是有约呀,巢湖厅已有客人在等了,那您楼上请!”
在王掌柜与严世军打招呼时,已有跑堂的小伙计跑过来引导严世军上楼。
严世军在跑堂的引导下,来到了巢湖厅。
跑堂的替严世军敲了敲门后,田玉中在里面打开了门。
严世军在来金家寨时,他就与田玉中在本地青帮堂口见过面,又经过这些时日他们和胡春雷合作为曹世嘉办事,他们两个人已经算是熟人了。
严世军进了门,他在与田玉中点了个头后,抬头朝里一看,见下午与他接头的那个卖香烟的人也穿着一身黑衣裤褂站在里面,这时正与另一同样着装的人站在一个穿长衫戴墨镜的人座位两边。
严世军见厅里就这四个人,有两个人他已经见过,那么这个端坐着穿长衫的中年人肯定是凤阳来人无疑了。
严世军见自己进来时,这个穿长衫的人没有站起来相迎,他心中便立马有了一些不快,但他又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因此他一在屋内站定,便礼节性地冲那个穿长衫戴墨镜的人当胸一抱拳,然后一本正经一副拽拽的模样自我介绍道:
“敝人安徽省政府秘书、省保安司令部参谋严世军,敢问这位仁兄怎么称呼?”
这穿长衫戴墨镜的人正是康百万,那站在康百万两边的分别是链子枪杨兆和与金钱镖孙美红。
康百万见严世军对他施礼,他先前已听胡春雷与田玉中说过这严世军也是长淮青帮中的弟子,这时他便看了看严世军,然后冲他抬抬手,说道:
“你就是那个在安徽省政府混世的严世军,严参谋?”
康百万说完,田玉中连忙根据先前交待,靠近严世军,附在严世军耳边,向严世军介绍道:
“这是咱们长淮青帮‘通’字辈大佬万老爷!是上海青帮杜月笙杜老爷派驻苏皖一带的商务代表。这商务代表是对外叫法,实际是杜老爷委派在长淮青帮的巡查执法!”
严世军作为借助和依仗长淮青帮出道混世的人,他当然知道上海的青帮大佬杜月笙,也知道杜月笙目前在苏皖一带长淮青帮的雄厚实力。
严世军听了田玉中的小声介绍,他又看了看康百万冷冷的面孔,他虽然假装老练,表面上装得平淡冷静,但是这时他的心里也不由得“咯噔”一下,打了一个寒颤。
本来正准备靠身边椅子坐下的严世军,听了田玉中的介绍,他赶忙又立刻站好,整了整衣冠,然后恭恭敬敬向康百万鞠了一躬,双手合十拜着说道:
“晚辈严世军拜见太师公,不知道太师公驾到,先前不知,礼数不周,还请太师公恕罪!小的到省政府入职前早就入了长淮青帮,小的时刻不敢忘了自己是青帮弟子的身份,还请太师公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你也是本帮弟子?拜在何人门下?”
听严世军自己说出他也是长淮青帮弟子,康百万便语气变地略带温和地问道。
“小的安徽泗县人,曾拜在洪泽湖西高铸九高爷门下。”严世军唯唯答道。
“是洪泽湖西那个高铸九吗?难怪如此!难怪如此!”康百万听到高铸九这个名字,他立感生厌,于是语气又变得冷冷地说道。
“太师公与高爷熟悉?”严世军还想继续问。
“这且放在一边,你既是本帮中人,又是湖西高铸九那个混账东西的弟子,那就更好说了,你可知道我长淮青帮现行的十条帮规吗?”
康百万打断严世军的问话,冷冷地对严世军问道。
“回太师公话,小的当然知道。”严世军不明究理,转动着两个眼珠子,心里狐疑着答道。
“那你知道我长淮青帮帮规第三条和第九条说的是什么吗?”康百万摘下墨镜,拿在手上,敲了敲桌子问道。
“第三条是不准爬/灰倒笼;第九条是不准开/闸放水。”严世军随口答出。
“那你知道这两条帮规都要求帮众们不准做些什么勾当吗?”康百万双目如注地看着严世军,继续问道。
严世军想到自己所做的那些亏心事,听这位太师公如此发问,他的心里已经发虚,他不知道自己什么事已经被眼前这位帮中大佬知道了,但是他知道如果按照长淮青帮的这些帮规,自己若犯了这两条帮规而被处置的话,那么他不死也得脱层皮,因此他立即改换出一副十分胆怯而又十分恭敬的样子,低声说道:
“小的不清楚,还请太师公教诲。”
“那我就跟你说道说道。这第三条不准爬/灰倒笼,所谓‘爬/灰倒笼’,就是将自己人的秘密暗地里告诉别人,或者与别人合伙做一件事,为了个人图功谋利,而不守信义,以致招来了官司。
那第九条不准开/闸放水,所谓‘开/闸放水’,就是只顾自己的便利,不顾众人的性命,就如俗话所说的,‘只要羊卵子,不顾羊性命’,‘自知劈竹,不知伤笋’,又如因私利而去开闸放水,保全了自个儿的田地,却淹没了众多别人家的田地家产。
象第三条、第九条这样自私自利的勾当,凡是我青帮弟子那是万万不能去做的,凡我长淮青帮中人都要以天下为公,博爱群众,以公德做事。
按照我苏皖长淮青帮的帮规,如若有人犯了这两条帮规,重则烧死在淮河大船的铁锚之上,或者被活埋进泥土中,轻则斥革,打他个皮开肉绽,永远不准再入我长淮青帮。”
康百万双目如电看着严世军,冷冷地说道。
“太师公教诲的是,小的一定严守本帮帮规,按照帮中规矩做人做事。”
严世军立改一进门时的那副做作,装成一副十分虔诚恭敬的样子冲康百万说道,但是他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他觉得这位太师公所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是在讲自己出卖情报和谋杀方总司令的事。
“能守本帮的帮规最好,但是我这次从北边大老远地来到金家寨,不只是来找你谈论我长淮青帮这些帮规的,我是受我帮内一个弟子所托,来找你为他和他的手下一应人众保命安身的。”
康百万在听胡春雷和田玉中说严世军也是长淮青帮弟子后,他觉得用长淮青帮规矩更能让这样的人服软,并且不易于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更便于套出严世军的口供,因此他才安排了这么一出见面的场面。
“敢问太师公,不知是本帮哪位兄弟能够劳动您老大驾,小的惭愧,太师公如有交待,小的定当竭力照办。”严世军赶忙讨好地问道。
“这个托我来找你的人,你自当熟悉了,他说他的事也是你的事,救他也是救你自己哟!”
康百万双目看着严世军,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敲打着桌面。
“这个人是……”
严世军见这些人从凤阳地界过来,其实他早已猜到康百万所说的这个人可能是谁,但他还是故意问道。
“这个人是谁,现在还用我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吗?你与凤阳的那个叶茂才让人家替你们做了那么大的一件恶事,两边死了那么多的人,你们现在倒好,答应给人家的东西,现在都权当忘了是吗?”
康百万双目如炬,阴沉着脸,声音低沉着说道。
这时,站在康百万身边的那两个人,在康百万说完之后不约而同地狠狠地跺了下脚,然后双手背后,挺了挺腰,四目如炬,冷冷的眼光好似四把雪亮的匕首一起刺向严世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