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送昔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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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青霂

无言递给她一杯水,水是用竹筒装的,看起来有点脏。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华服已经破破烂烂,五彩着丝群早已被尘土染得漆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水,她已经没什么可挑剔了的,‘漠北的千里黄沙下还有这么点水,是件很幸运的事’她自我安慰着。

无言在她身旁坐下,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不是他不说话,竹月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是哑巴,反正没见他开过口。也就是这样,她才叫他无言。

她和无言是在京城里认识的。她坐着鸾车,浩浩荡荡的自京城行过。却被一个乞丐拦了去路,这个乞丐就是无言 。那时,无言用手比划着令人费解的手语。她自鸾车中掀开绣帘,只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对一个侍从说道:“不过是个胆大的乞丐,打发点银子赶跑就行了。”

侍卫给了他几个铜板,一下把他推翻。无言依旧不死心,手不停的比划着。她心烦的放下帘子,外面传来了殴打声。鸾车又浩浩荡荡出发,任由那个小乞丐泪汪汪的躺在地上。

竹月瞥了瞥旁边的无言,默无声息的挪动身子,离他远一点。尽管无言带她逃出军营,她还是很鄙视他。她是西梁尊贵的公主,当今皇帝的亲妹妹,无言不过是个小乞丐。

不过, 说来也奇怪,西梁被北陈所灭,西梁皇族、贵臣都被压往北陈,她却在被压放的军营里看见了无言。

昨日北陈营地被西梁残存的军队偷袭,幸而无言会点武功,带她逃了出来。听到消息,昨日偷袭的西梁军全军覆没。

“接下来去哪?”无言用手在沙子上写到。

“去南岳,找岳天凌。”她望着南方,喃喃道。

岳天凌是她未婚的夫婿,南岳与西梁联姻,若是西梁没有被灭,她是要嫁给岳天凌的。南岳有足够强的国力,肯定能救西梁。

朔月才升起,风已冷的要命。她抱紧衣裙,冷得直哆嗦。无言挖了两个沙坑,示意她把自己埋在沙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没什么不能忍了,找到岳天凌就好了。”她告诉自己。

半夜。

无言突然叫醒她,焦急的指了指远处的火星,还有风里传来的马蹄声。

远处,是一队人马拿着火把追来。

她慌了,定是北陈的军队,知道他们跑了,来追他们的。无措的,慌乱的扯着无言的衣服,问到:“怎么办,怎么办?他们追来了!”

无言沉默了一下,冷静的比划着。竹月大致懂了,朝左边的黑暗里跑去,无言吸了口气,往军马追寻的方向跑,是要引开军马。

月色很荒凉,就如大漠的黄沙一样孤单。竹月奋力的跑着,直到精疲力尽,跌倒在凉沙上。她突然有些害怕,四周黑漆漆的,伏在黑暗里的沙丘,就像等待猎物的猛兽。她无助的蹲在沙上,浑身颤抖着,闭上眼睛,不敢看天上下玄月投下的诡异的笑。竹月努力的安慰自己,‘不要怕,不要怕……’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道金光洒在她身上,她睁开眼,才发觉天已经亮了。东方破晓的晨光给了她温暖,让她害怕的心平静下来。“无言呢?”她喃喃道。不知为何,自己居然担心起地位卑微的无言来。‘定是因为无言是她在朔漠唯一的依靠’她想。

完全在沙漠里迷失了方向,无言大致告诉她往东边走,但她现在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啊。日头越来越毒,喉咙越来越干涸。她伸出原本白皙的手,玉指纤纤,未曾折柳的手,如今满是裂纹。天边的云彩是沙漠最美的华裳,她握紧身上的锦衣玉群,远去的身影无比落寞,衣食华贵的公主,如今是可怜的逃犯。“水!”原本鲜红的嘴唇干裂泛白。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绿洲,她欣喜的以最后一点力气跑过去,几番跌倒,那绿洲又突然消失了。

“原来是海市蜃楼啊……”她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沙漠里,口中竟不断的唤着“天凌!天凌!”

一个身影缓缓靠近,喂了她一些水,又将水壶放 手中的水壶放在她旁边,将牵着的两匹骏马放了一匹在旁边。站起身来,仔细的端详着竹月精美的脸,风里传来一声叹息。

竹月醒来,已月上三竿。凉月如眉。她被马的影子吓了一跳,惊慌的坐了起来,才发现身边的水壶和干粮,还有一个箭头。

“是无言吗?”她喃喃问。“箭头是告诉我方向吧。 ”

‘如果是无言,那为什么又走了,如果不是,那又是谁呢?’

摇了摇头,跨上马,带上水壶和干粮,朝箭头指的方向奔去。身后是凉凉的月,和月里远望她离去的身影……

奔波了两天,她还是没有看到沙漠的边缘。两天,在火炉里奔波,在黑暗里行走。她有些累了,也有些怀疑那个箭头指的方向是否正确。但她还是执著的往前狂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南岳,找到岳天凌。她没有落泪,也没有抱怨,似乎沙漠给了她坚强。

终于在第四天清晨,她看到了久违的绿色。『北荒』是南岳最北的边城,她牵着马,经过盘问,进了城。只要入了南岳领地,北陈就不敢来动她,那她就安全了。

本想入住客栈,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无奈的牵着马往城郊走去。一身破破烂烂,无依无靠,幸而身上还有些干粮,不然撑不过今晚。

不知道怎么生火,竹月只能迎着月色艰难的啃着不多的干粮,盘算着明天该怎么办。她从堂堂西梁公主,落魄到漂泊异乡,衣衫褴褛的流浪者,果然是世事无常。每晚,她都会梦到竹清,她最亲的姐姐,在几个北陈猥琐的士兵羞辱下,咬舌自尽。她能躲过那一劫,是幸而刚误食了上貢的海鲜,脸上,身上都长了很多红斑。皇兄竹晨受尽奚落与侮辱,被那些军士当狗一样玩弄,但依然要捐负西梁的重任,只能忍。母后早已在寝宫被溢死。这一幕幕都成了噩梦,被她深藏在脑中。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找到岳天凌。

“岳天凌”她喃喃道。这个男子,她心念了数年,她从小就认定的夫君。

想着想着就沉沉睡去,梦里,紫袍长衫的男子,玉树临风,缓缓向她伸手,那是一双极美如女人的手。这个梦,自从她得知她定要嫁给岳天凌,她便会夜夜梦到,只是,从未梦到过男子的脸也许,是她未见过岳天凌吧。她曾无数次幻想着他长什么样,肯定很俊美,不知道他们相遇会是什么情形。

天微微亮了,她睁开眼,一脸愁云的望着东方天宇的鱼鳞,‘今天该怎么办啊?’她现在唯一剩的只有这匹马。马不能被卖了,她叹了口气,她还要赶路。幸而当初在宫里无聊的时候,曾撒娇的拉着她皇兄教她骑马,不然,她早就死在沙漠里了。

手指无意间触到了颈间的玉坠,玉坠是以兰花为原型,正面藏了一个梁字,反面则是玺印的原型。这个玉坠对西梁很重要,身上其他首饰都被北陈兵搜走,当时他将这个玉坠含在了嘴里,才保住了它,可现在,只能先将它当了,等找到岳天凌再赎回来。

城郊有一潭溪水,她虽不敢在这沐浴,但能洗洗脸,将灰尘仆仆,却依然乌亮的头发理了理,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她将玉坠取下来,紧紧的握在手里,然后牵着马往城镇走去。沿路问了问当铺的所在,有些不舍的将玉坠给了当铺老板。当铺老板仔细端详着这枚玉坠,时而惊讶,时而不可置信,又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随后,取出了几张数目极大的银票,又拿出纸笔,陪笑着说:“这个玉坠的价值不是小店能负担的,可否先开个借条,等我凑齐足够的钱,再还给您,额,在这里签上您的姓名和住址,我会盖上店里的章。”

她犹豫了一下,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但没写姓,又回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客栈,写下‘运来客栈’。她等不了当铺老板还了,明天就要启程去南岳的盛京。她取了银票,向客栈走去,今天先安顿一下,问好去盛京的路。

已不是头一回一个人过夜,连漠北的荒凉,她都熬 过来了,也不怕现在独自要走这么远的路,要在异乡安身。自嘲的笑笑,堂堂公主,也不过是个称号。她要了件客房,不顾客栈老板怀疑的神情,也是,谁会相信一个穿着破烂的人,出手是那么大一张银票,但按她得习惯,千金,不过一赠。

买来几件干净的衣服,好好的洗了个澡。她只买了几件普通衣物,因为她不蠢,现在不能太张扬。不知为何,突然想到无言,他帮她引开北陈的追兵,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她掀开窗帘,一丝月光洒落,这些日子,她习惯了伴着月光入睡。梦里,那个男子,又温和的伸出了手。

月光下,竹月呼吸平静,皓腕如霜雪,却有一个黑色的影子,遮住了床前的月光,一丝迷烟渗入她的呼吸……

待竹月再次醒来,已是三天后,揉着微痛的额头,坐起身来才发觉自己在马车上,一辆很豪华的马车,堪比她曾经的鸾车。一个男子,身着紫色长袍上了马车,将她扶起,温和的笑道:“醒了?还好吗?”

她疑惑的问:“你是?”

男子给了她一个让她无比兴奋的答案:“岳天凌!”

原来当铺老板看那玉坠必非民间之物,于是报了官,而岳天凌又正好留在北荒,处理北荒军权之事。官府发觉玉坠兰花可能是西梁之宝,于是上报了岳天凌。为掩人耳目,昨日派人偷偷带她去了府邸,毕竟北陈必插了眼线在这里。而那个玉坠,岳天凌在随父拜访西梁时见过,那个玉坠,带在一个女孩身上,那个女孩,是他将来必娶的皇后。

竹月心里突然觉得好踏实,她哭着说:“我找了你好久,好久,终于找到了。”说完扑进了岳天凌的怀里,不管是生是熟,这个人,她早已在心里生了根,这是她未婚夫不是么?那有什么好害羞的。

岳天凌的手顿了顿,还是将她拥紧。

在马车上奔波一天,岳天凌已安排好住的客栈。她被掺着下了马车,又回到了以前那种万人伺候的感觉。不经意的轻轻一瞥,却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看到了无言,她刚要唤他,无言却打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消失了。

岳天凌走过来问到:“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向客栈走去。

黄昏,她趁佣人不注意,偷偷跑了出去,在街拐处找到无言,兴奋的说:“你没事,太好了,我以为你被北陈军又抓回去了。”

无言用手语问她:“你要去盛京?”

她点头,却不知道无言为什么要这样问。

无言又问:“一定要去么?”

她也点头,她要嫁给岳天凌的,然后踏平北陈,为西梁报仇!

无言顿了顿,在自己手心写了几个字:“一定要小心!”

她不解,刚想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无言却转身进了一条巷子,不见了。

身后,岳天凌带了几个人来了,看见她,岳天凌带着些宠溺的语气,责怪道:“你怎么不说一声到这来了?害我们担心死了。”眼睛却没有真正的对上她的眼眸。

她心虚的解释说:“我看见一个买首饰的阿婆,我就跑来了。”说完,径直往客栈走去。

身后,岳天凌的眼睛眯了眯,谁都知道她撒谎不到家,一个出身皇族的公主,什么首饰没见过,会被一个买首饰的阿婆吸引。

终于到了盛京,一路马车颠簸让她腰酸背痛。入了宫,换上华服,拜见了南岳的皇帝,又随岳天凌去了他安排的宫宇。宫殿很美,前面还有一个小庭院,种满海棠花。

岳天凌是南岳的太子,南岳皇帝步入垂暮,岳天凌每天都很忙,却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陪竹月。

竹月半依在栏杆上,微眯着眼睛,看着满园盛开的海棠,柔和的日光,落在她的发间,她的眉上,荡漾出一圈一圈五彩的光环,使一身粉衣宫绦群的她,越发柔美。

满园生机,她似乎好久没有看到了,西梁被灭,她看到的,就只有血腥与沙漠的黄沙。

岳天凌沿着 回廊缓缓走来,手藏在衣袖里,眼深如墨池,嘴角弯弯勾起,俊美的容颜上是永远不会褪去的微笑。

竹月看向他,耳根微热。这几天相处,让她越来越迷恋岳天凌。原本她还好奇,为什么岳天凌第一次见她就对她那么好,他告诉她:他在她十岁那年见过她,自此喜欢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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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天凌将她拉入怀里,她也不介意,听着他起伏的心跳,觉得无比安稳。但,内心却有一股不安涌上,而无言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月余,南岳皇帝驾崩,岳天凌继位,宫廷开宴,她也参加了,赴宴的都是贵臣皇戚。这样的宴会,她在西梁参加了很多次,但这次她有些紧张,毕竟这里是南岳,她要做未来的皇后,就必须去面对群臣,面对那些对后位虎视眈眈的女人。

她是亡国的公主,难免招人奚落,而岳天凌根基不稳,也不好替她辩护,而得罪权臣。而且,这几年权臣当道,他的权利,还未收回来。

一位权臣的女儿举酒朝她走来,开口就是狂言:“今天,我要为未来的姐姐敬一杯酒。”说完还投给岳天凌一个魅惑的微笑。

另一位千金也应和:“欣姐姐别叫得这样急,这日后是姐姐还是妹妹,还说不定哦!”

岳天凌的眉头皱了皱,终究没说什么。

两位权臣这时一起上前,朝他俯身一拜,说道:“老臣今日有一事向皇上相求。臣之女倾慕皇上已久,臣曾今向先皇求过这婚事,先皇也曾答应过臣,待皇上登基,便迎臣女为妃,不知皇上今日可否履行这个诺言?”

岳天凌有些生气,这是拿他父皇来压他!但还是无奈的答应着。

竹月再也忍不下去,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她漫无目的的在花园里乱逛,突然被一个人紧紧拥住,她回头,是岳天凌。

岳天凌对她说着对不起,她没应。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她知道。

她转过身来,说道:“我曾无数次幻想,我出嫁时该多风光,皇兄会送我多少珠宝给我当嫁妆,但没想到,我未嫁,国先灭。”

岳天凌看着她的眼睛,说:“看着我,你以后有我,我会保护你,有朝一日,我也会为西梁报仇!但,现在你先忍忍,好吗?”

她应了声:“嗯”靠在他怀里,无比温馨。

岳天凌将一个东西放入她掌心,她一看,竟是她的玉坠

这天,岳天凌找了个新人伺候她,她看到那人,微微惊讶,但没表露。待岳天凌走后,她拉着那人问:“无言你怎么到这来了?”有些疑惑,也有些担心。

无言打着手语,说:“担心你!”

她更疑惑,问:“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人,我也有人保护了,你担心什么?”她顿了顿又问:“我与你不过点头之交,我曾蔑视过你,你却三番五次的救我,这是为何?”

无言不答,手握得很紧。竹月又问:“你不会成了太监吧!”

无言摇头,告诉她,他是混进来的。嘴唇泯了泯,又打着手语说:“万事小心!”

竹月摸不着头脑,觉得很奇怪,但无言却不告诉她,摇了摇头,干脆不想了。

自此,无言便像在沙漠上那样照顾她,无微不至。

转眼,夏至。

无言刚端上一盘桃花酥,竹月刚想尝一口,却听到门外丫头来报,岳天凌约她去婷花阁,她便匆匆换了衣裳去了。桌上的桃花酥碰也没碰,无言默默的收起,又在窗前摆了盆兰花。

岳天凌跟她约好,秋分时出兵伐陈,当南岳拿下北陈,他们就成亲。

一日,宫里突然请来道士,某位嫔妃说宫里闹鬼,要请道士来压一压。

竹月只觉得好奇,这个道士的身影,好熟悉!

深夜施法完毕,道士突然拉着她到一旁,将手中一块小玉放到她手中,轻声说:“把这玉交给您身边的小太监。”道士看她疑惑,又解释说:“我是他干爹,担心他在宫里受欺负, 所以把这块玉给他,若他缺钱了,就让他把这玉当了,我知道您待他很好,您就帮我这个忙好么?”

竹月点了点头。但她没想到,在她把玉交给无言的翌日,无言不见了,留了一封信,和一个白玉刻成的哨子,上面镶有好看的兰花纹,信上写着:有些事,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如果遇到危险,一定要吹响哨子,它不是一般的哨子!

不久,后院井里就被发现了一具尸体,穿着和无言一样的制服。

竹月越来越觉得蹊跷,便把这事告诉了岳天凌,岳天凌眉头一皱,没责怪她,反而安慰她,然而手中的笔,颤了颤,不露声色。

月虚,偏方的灯火里有两个人影。

“别太过分,我既然答应帮你,那我的事,最好少插手。”

“只有这个办法么?”

“没有内丹又不会要命!你这么担心她,不会动真情了吧?” “我要警告你,别再玩什么花样!”

对面的人影沉默,灯火突然灭了,月光下,是一具女子的尸体,穿着南岳嫔妃的服装……

秋分,起兵伐陈,岳天凌亲当主帅,竹月很担心,朝中局势未稳,他却要亲临战场,于是偷偷混入军队,随军远征。

行至半路,突然黄沙漫天,远方,风成了卷状,汹涌的朝这边袭来,军队纷纷溃散,兵荒马乱。

一支北陈军队从风沙中袭来,北陈地处荒漠,显然比南岳更熟悉大漠的环境。

慌乱中,她被一个北陈将军掳走,这个将军她在南岳见过,是宫廷侍卫长,没想到是北陈内应!

那将军把她扔在北陈军营的地上,冷笑一声,拖起她的下巴,说道:“岳天凌还真是暴殄天物,这么好的东西,要是死在战场上,那该多么可惜啊!”

竹月挣开,一脸警惕:“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我要刨了你的内丹。”

“内丹!?我怎么可能有?”

“你不但有,还是天生圆满的,你不知道么?呵呵,西梁的狸猫换太子,换得还真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跟你说吧,西梁明妃十月怀胎曾诞下一子,然而当时怡德皇后专政,因为自己的儿子竹晨当时被废太子之位,那么明妃的儿子必是太子。于是怡德皇后用狸猫换太子之计,将太子偷偷换走,用一只剥了皮的狸猫代替,也借狸猫妖的谣言陷害到时盛宠的明妃。可没想到,那只小狸猫在刚要到皇帝手中,却摇身一变,变成一个极美的女娃,就是你啊。后来明妃病死,皇帝驾崩,梁竹晨继位,因为你是狸猫所变,怡德皇后怕是神明所引,于是收你为亲女儿。而那个被换走的太子,怡德皇后交给了身边的太监,本来要把秘密除掉,但太监心软,偷偷送出宫,交给了一个普通人家收养。”

“你认为你随便编个故事,我就会信吗,世上哪有什么妖孽,不过是无知的道士瞎编的。”竹月愤愤的说。

“我可以让你信。”转过头“带进来!”

她一惊,竟是年公公!母后身边最年长的公公,也是母后最信任的公公,穿着道士服。

难怪她觉得当时那个道士的身影很熟悉,居然是年公公。

她惊奇的问:“年公公,您怎么在这?”

年公公却没回答她,只说:“小公主啊,他说的都是真的!”

“哈哈,妖的内丹不仅能提升功力,还能救人于垂死之际呢!今天落到我手里,真是老天垂怜。”北陈将军眉头一拧,吩咐道:“先把他们关起来,明日祭台,夺其内丹!”

翌日,她被绑于祭台的木桩上,却不害怕因为她知道,会有人来救她。昨日,她吹响了无言留给她的哨子,而昨日晚上,有支箭射在关她的营里。

箭上有张纸条,赫然是岳天凌的笔记,这么久,她早已对岳天凌熟悉,熟悉他的一切,因为在她心里,岳天凌就是她的一切。虽然不知 道无言留给她的哨子求救,回应的却是岳天凌。

突然起了迷雾,竹月只觉得绑在手上的绳子一松,她回过头,惊喜的唤道:“天凌!”

岳天凌做了个禁声手势,带她往烟雾里撤去。岳天凌只带了几个随从,不能与北陈军硬拼。

雾里射来万箭,北陈军也不傻,虽然看不见敌人,但箭本无眼。

岳天凌将她护在身后,手中刀如风一般挥舞,将千箭拢住,不伤她分毫。北陈军也是有所防备,弓箭手也极其精锐。岳天凌的随从,一个个应声倒下。突然,箭风一啸,数箭朝她射来,她慌急一闪,几支箭自她耳际射过,卷起的风刃切断了她的鬓发。躲过此箭,又来彼箭。又一箭破了岳天凌的风网向她袭来,她躲闪不急,惊慌的闭上了眼,听到利箭刺穿皮肉的声音,然而却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她缓缓睁开眼,却见岳天凌嘴角溢血,挡在她的面前。她呆了,她慌了,她害怕了……随着岳天凌的倒下而倒下,她慌乱的将他搂紧,眼泪无措的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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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岳天凌安排的另一队人马到了,护着岳天凌和她回到了南岳军营。军医全部被召集,她焦急的守在军营外,只看着血水一盆一盆的端出来。

几个年老的军医无奈的走出来,她着急的上前问岳天凌的伤势。军医们都摇了摇头,军营外的将士都默默的垂首。秋风伴着落叶的忧伤,似乎是死亡的预兆。

她不可置信,冲进帐营,岳天凌趴在床榻上,背上血迹斑斑,有四五个箭洞。她手颤抖着,抚过那些伤口,紧张的唤着:“天凌,天凌!”她不能失去岳天凌!她从北陈逃出来,千里迢迢越过黄沙,就是要找到他。十岁,竹月第一次从母后那里听到岳天凌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就刻在了心里,每夜冥思,对着雕花玉珠床喃喃自语:“你究竟长什么样呢?我会怎样遇见你………”

竹月跪倒在地上,手指怜惜的抚摸着岳天凌的眉眼,冷峻的,却对她百般宠溺的容颜。

她喃喃道:“我不会让你死!”

俯身,吻过他的唇,她缓缓闭上眼,感觉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慢慢从丹田涌向喉间,一个泛着橙黄色光芒的珠子,从她口中吐出,滑入岳天凌的体内。

竹月有些不可置信,自己当了十七年的妖孽,却从不知道。但,没关系,她现在庆幸自己是妖,这样就能救天凌的命了。

她看着岳天凌的眼睛缓缓睁开,自己却有些支撑不住倒下,内丹一失,灵力耗尽。平生第一次使用自己的妖力,竟是抛出自己的内丹,但她无怨无悔!

待她醒来,陪在她身边的不是岳天凌,却是无言。她问无言:“岳天凌呢,他怎么样了?”

无言开口,声音朗朗:“他没事,你先看看,这是哪里?”

她本惊奇,无言竟然能说话,却更惊奇她现在,竟在,丝竹宫,她在西梁所住的宫宇。她问:“这是怎么回事?”

无言笑笑,说:“岳天凌答应过我,我帮他完成一件事,他借兵给我收复西梁。”

竹月警惕的问:“你究竟是谁?”

无言微笑:“你可以叫我竹越。”

竹月一惊,母后曾今告诉她,她的名字是父皇取的,子为竹越,女为竹月。难怪她会在北陈军营里看见他,原来他才是真的皇族,自己不过是只小狸猫。望着宫里熟悉的一切,原来都不属于她,可笑她曾今那么心高气傲,自以为是堂堂公主。

“天凌,天凌在哪?”她问      。

“你心里就只有他么?”

“是,心心念念七年的人,也是我挚爱的人,我梦中的紫袍男子。他,在哪?”

“在南岳……”

“我又为什么在这?既然你知道我只是条小狸猫,你干嘛把我带回来?”

无言沉默了一下,说:“你梦中的紫袍男子也可以是我!”

竹月一愣,微微讶异,终是摇了摇头,问:“你们究竟瞒了我什么?”

“我慢慢告诉你好吗?你先休息一下。”

“我现在就想知道!还有年公公呢?”

“三个月,三个月后告诉你好吗?还有,年公公没事,在宫里呢!”

“为什么?”

“三个月后,你会明白的。”

月很静,她等了三个月,来解开心里的难题。无言待她很好,她也明白了无言的心思,但,她心里只有岳天凌。

三个月的初冬,她迎来了最令人心碎的答案。这一夜,庭前花落,她自庭中折下一支末柳,送她昔日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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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岳天凌和无言给她演了最精彩的一出戏,而目的,是她的内丹。真正有灵力的内丹,并非屠妖能得到的,而是要妖自己心甘情愿给予的。从她从北陈军营逃出开始,她就步入了他们的骗局。年公公是无言的人,在沙漠里指路的人是无言,得知她喜欢岳天凌的也是无言。她不知道岳天凌心里有没有她,但在南岳宫里,岳天凌对她的好都是假的。无言在南岳宫里插了一个眼线,是当日那个称宫里闹鬼的嫔妃,无言只是怕岳天凌会伤她,也是怕岳天凌会背弃诺言。当日大破南岳军的北陈军,也是假的,是西梁余军假扮的,目的是让那个将军告诉她,她的身世,然后岳天凌来救她,箭伤,不过是苦肉计!

竹月在御花园的回廊上,抬头望着天上孤单的月,或赢或虚,都与人世无关,此时的她,就像那月,孤单清冷,爱已死,她的心,不过活着的墓穴。她出乎意料的平静,平静到让无言害怕。

竹月淡淡的说:“你们都好狠!”然后向庭中垂柳走去,问无言:“我可不可以离开,我总有走的权利吧,若你真的喜欢我,那就让我走。”

无言不答,风声默默,良久,开口:“我今生留不住你,若你想回来,我随时等你。”

竹月一叹:“我不会回来了,这里不属于我。”伸手,折下平生第一支柳,递给无言。

无言接过,苦笑:“这支柳,应该我折。”

“我折柳告别的不仅是你,还有我昔日的欢颜,是你们,葬送了我的快乐!”她向黑暗走去,洁白的衣裙,不再清晰……

两年后的南岳

岳天凌在御花园缓行,听到一曲熟悉的琴音在耳边飘荡。他知道这曲子是从丝竹宫传来的,丝竹宫里是他新封的妃子,他的心被她一曲琴音牵走,再也找不回。

他向丝竹宫缓缓走去,丝竹宫原本不叫丝竹宫,可是他爱妃偏偏喜欢这个名字。

曲子很忧伤,嘈切弦如注,让人空洞心寒,泪满衣襟。

岳天凌看到的重重纱缦中,袅娜的影子。正要提步走近,却听帘内女子清冷的声音:“留步。”

这声音,不是平常他爱妃的声音,好熟悉,却想不起是谁。

曲子越发忧伤,仿佛沧海都背叛了她。

“你是谁?”

“你可以唤我无名”无名无姓的小狸猫。

岳天凌冲进纱帐,那里已没有了女子的影子,还有一枚刻有梁字的玉坠。竹月站在屋檐上,俯身看他狼狈着急的样子,喃喃自语:

“我想杀你,但我的心依然爱你,带着痛苦好好活着,来还你欠我的债。”

她用两年的时间,化名,做人皮面具,让他爱上她,然后也设了一个局。她只想岳天凌也尝一尝心死的滋味。至于无言,离开了他,就是让他肝肠寸断的方法。

转身,化为烟尘,随风散去,灰飞烟灭,这是她选择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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