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夫俗子(五十七)

第五十四章 组织与关系

麦收前这段时间,官运道除了上好课以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感情投资”:他回到家里,拣地里长得最好的麦子提前收割打出来近十鱼鳞袋,在打米机上脱皮后,让老父亲又起一个大五更赶着毛驴车送到范书记家,还不忘记给水校长送去两袋。他亲切地给书记和校长交待:这种刚成熟还没有完全成熟的脱皮小麦营养丰富,又做汤、又做菜,味道鲜嫩可口,叫人百吃不厌。感动得范书记到卫校后拉着官运道的手,满腹的话不知怎么说,尽在不言中。水校长也像吃过腥的猫,含情脉脉地说:“往后瞧吧,我不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

人生的路,越走越宽;逢场作戏,越唱越顺。那些不得要令的“二货”们,你们就在那里胡顶乱撞吧,你们就在那里革命加拼命吧!到时候,我说你是,不是也是;我说你不是,是也不是!

官运道给老父亲买了烧饼切了牛肉,又让老父亲喝了他最喜欢的新鲜鱼汤,恳求老父亲“路上当心,别急着赶路”后,骑上自行车赶回卫校。

轻风送爽。他得意忘形地边蹬车子,边放开嗓子高唱:

……立下了盖世功威震华夷……

他突然有所发现,像关了电门似的突然停住。迎面骑车过来的防疫站李站长,很有风度地一手扶把,一手示意他“走吧,不用客气”。

然而,不知为何,他又感到内心一阵压抑不住的酸痛:那是老婆老父亲老母亲等一家人辛勤劳动的结晶啊!眼看着老父亲一年比一年苍老,还为了自己不分昼夜的干,你于心何忍哪!老父亲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一说是这事,在他面前就像一个听话的孩子,让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是我这做儿子的大不孝啊!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事情越来越清楚:现在,混个人,要想出人头地,哪路的神仙都得敬!以后,您走不动路,我一定……老父亲,儿子给您磕头了!

呸!什么范同水货?狗屁!表面上人五人六的,都他妈砸杏核砸出个马虾,——啥人(仁)?他们算哪路的神仙?他们充其量就是几条疯狗!你一次不投给他肉,他就呲牙咧嘴想咬人;你一不小心伺候不到,他就翻脸不认人!你经常投其所好、丢给他点肉,经常顺毛摩挲,伺候得他舒舒服服,他就会反过来把你当主子!眼下,他们在当道,别说是送点东西,花俩血汗钱,起早睡晚了,就是脱点皮、出点血,人家喜欢的话,咱也得愿意啊!如果天遂人愿,过了眼前这一关,让这些货在我手下的时候,我叫他们全部给我吐出来!

官运道思绪万千,表情也随着思绪一会儿洋洋得意,一会儿闷闷不乐,一会儿愤愤不平,骑车走得很慢。他走到卫校,脸上又现出和蔼的微笑,见人就客气地打招呼。

由于官运道的精心谋划,加上他的细心处事,他的日子越过越舒展,他在卫校仍然“红得发紫”。范书记、水校长见了他都是客气有加,生怕哪一点做得不好让这位知心的好同志生气、受委屈。虽然,他有时也会想起来高兴地唱两句,但他对目前的状况并不满足。虽然,他已经留在了卫校,但还没有吃上“商品粮”、还没有成为一个正式的国家工作人员。即使吃上了“商品粮”,他也不会停止前进,他要向更高更宏伟的目标努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更艰巨的任务在等待着他。

要想前进,就要努力,就要不能让人瞧不起,就要在工作上超越他人。这是在搞好了与领导关系后的关键一着。当然,搞好了与领导的关系,这关键的一着就要省力好多。谁好谁坏,最后还是领导说了算。他相信他的聪明能干,他也相信他的智谋足以清除前进道路上的种种障碍。大学毕业又怎样,个个书呆子气十足,到时候,都给我一边玩去!

对了,路,就是这样走!

官运道潇洒地整理了一下偏分头,整理了一下平展的中山装,信心百倍地走上讲台。他要给学生们上完麦收前的最后一节课。

“运道,你过来一下。”官运道刚走到学校办公室门口,就被范书记叫住了。

“什么事啊,范书记?”官运道的声音听上去热情有加,亲切动人。他立即转身跟随范书记进了办公室。

“你要上课了。跟你说个事啊。咱卫校马上要发展一批新党员,你是必须首先考虑的,近两天,也就是麦假前,你最好能写一份入党申请书。考虑你时间不太充足,我从县医院那里找来一份人家原来写好的,你拿回去抄一下交给我就行。明天能抄好吧?”范书记说着,从桌子上拿起一份申请书,递给官运道。

“哦,好,好,谢谢范书记!一定,一定能抄好!”官运道感激地用微微颤抖的手接过申请书。

“好,不耽误你上课了。”

“好啊,入了党,我当干部的希望就大了很多!真是要什么来什么呀!”官运道心里刹那间像喝了蜂蜜那样甜。喜出望外的官运道仿佛路都走不成了……


麦收已过,进入了一年中最热的酷暑盛夏。

从家里回到卫校,霍世福好像一下子衰老了许多。脸又黑又瘦,使花白的头发愈加显眼,平常挺直的腰身有点罗锅,精神也没有原来那么饱满了。

霍世福是一个脾气古怪的人。他有一个老实得有点木讷的弟弟。他的老爹是一个老中医,师承老父学到了一手治疗伤风传里的经验秘方。过去伤风传里是一个很难治的病,有很多人不治身亡。这一秘方在霍家周围十里八村治好了很多人,都说这是一个救命的秘方。霍家也因此在这带享有崇高威望,很受老百姓拥戴。

霍世福自幼脾气暴躁,古怪,动不动就火冒三丈,有时甚至动手殴打年幼的弟弟。老爹很生气,责怪霍世福为什么要学这种土匪一样的坏习气。在多次遭到老爹的责骂后,霍世福很不服气,后来竟然粗暴地顶撞老爹。老爹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对于这个聪明又怪异的大儿子,老爹不满意了,认为这种脾气是做不得医生的,如果让他做了医生会出大事,决意要把这个秘方传给虽然有点笨拙,但性格善良的小儿子。娶妻生子的霍世福,见老爹对于他多次要求学医无动于衷,就非常恼火。在一次老爹出去带着老娘看病的机会,偷偷溜进老爹的卧室,扒出尘封多年的文书匣子,找到那份珍藏多年的发黄的中药处方,趴在桌上大气不敢出地抄了下来。以后有空就喃喃地背那些稀奇古怪的中药名字,一遇机会就问老爹那些自己实在揣摩不透的中医名词。老爹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着他只要愿意学,跟他说说也无妨,就一点不漏地把他自己知道的告诉了儿子。

后来老爹耐心地给小儿子传授那祖传秘方的时候,小儿子听了半天,却云里雾里,不知老爹在讲些什么。装着正专心致志干活的霍世福却暗暗地把老爹的话记在心里。后来见他不在家的时候霍世福居然给人看病开药,让他又吃惊又生气。真是用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行。老爹担心这个逆子会给自己捅娄子,一再疾言厉色地劝告霍世福不要逞能,否则你会惹下滔天大祸!“你想看病,除非等我死了!”不久,老爹得了脑溢血,弥留之际指着守在身边的小儿子,眼睛没有闭上就断了气。

老爹死后,霍世福给弟弟要过老爹的文书匣子,把老爹的遗世珍宝居为己有。并堂而皇之地开堂行医了。也算是一路顺利。霍世福继承了霍家的老传统,用老爹的祖传秘方治好了很多久治不愈的伤风感冒,建国初期,甚至名扬县城东南。

这些年,他一直为三个孩子发愁。孩子们个个都很听话,又老实又能干,上学却没有继承他的优点,读书不入门。眼看着一个个高中勉强毕业了,连参加高考的资格都没有。多沮丧啊!人家的孩子一个个考上大学展翅高飞,他的孩子一个个失魂落魄名落孙山。他的愁也一年年增多。

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大儿子因为学没有上好,被他生气地骂了一通。从此大儿子整天闷住头死干,不管风里雨里,酷暑严寒,很少呆在家里,好像庄稼地里有大儿子的魂。大儿子明显地瘦了,脸也黄了,自从去年冬天,越发变得无精打采,饭也不能吃了。他妈让他去看医生,他说没有事。麦收的时候,霍世福发现大儿子变了样:人又黑又瘦,肚子却明显地鼓起来了,到县医院一检查,已经是肝硬化的晚期。霍世福没有心思在家收麦了,带着大儿子来到了卫校,他要想尽一切办法治好儿子的病。

金美爱来看霍世福的儿子,本来干净帅气的小伙子,现在满脸污秽、骨瘦如柴,鼓起的肚子犹如身怀六甲。禁不住劝霍世福:“孙大夫已经治好了那个腹水的老太太,人家还给他送了大匾呢。这家伙在看病上是有一套,是不是让他看一看?”

霍世福一听,不满地瞪了金美爱一眼:“他?哼!”见霍世福不高兴了,金美爱不敢再说了。

这时候,水校长登门了。水校长近段时间虽然没有太多消息,但赵校长走后,校长的位置一直空着,范书记是管党的工作的,卫生局也一再表示卫校还必须有懂业务的校长主持工作。很显然,目前和往后一段时间如果没有什么变化,他就是卫校名正言顺的校长。虽然他的官衔前面还有一个“副”字,但眼下很多地方,都是副官主持工作。卫生局恐怕就是这个意思。因此,他感到春风得意,主持卫校的工作,那些会计什么的,妈的都得跟着我的屁股后面转!麦前,官运道给他送来了丰厚的礼物,很能说明问题。别看官运道平时嘻嘻哈哈,他可是个政治上的气象台!心里舒展了,性欲也来了。抽出时间,找那个漂亮又风流的娘们儿销销魂!

卫校开学后,听说霍医生的大儿子得了重病,凭着老乡关系,得去看看。这种关系得维持,这个老乡可能得罪不起!

水校长听人说吃王八能治肝腹水,就从集上买了两个老鳖拎着去了霍世福的宿舍。一进宿舍,房间里尽是中药的苦味。霍世福把老伴也叫来伺候儿子,不大的房间塞得满满堂堂,没有下脚的地方。

“人家说这东西又大补,又治肝腹水,给孩子炖炖连汤都喝了,也许好得快些。”水校长还没进门,就大献殷勤。

霍世福的老伴赶紧拿个盆子接住,对校长来看儿子很感激:“拿这么贵的礼物,真让你破费了!”

水校长很诚恳地表示:“都是自家人。应该的。唉,这孩子,怎么会得这种病。”

霍世福面带愠色:“还不是整天傻着干活给累的。跟他说过多少次,庄稼活,得悠着点,那是整天都有活干,忙完这忙那,哪能一两天干完的?可不管怎么说,就是闷着头,整天钻在庄稼地里傻干、死干,现在可好。好在我在城里还有个知名的朋友专治这种病。这几天吃了几剂药,已经见轻了。”

水校长表示:“凭着咱们这些老乡的优势,这孩子的病应该治得好。放心,我也会帮你想办法的。往后都是自家哥们,需要帮什么忙,您尽管说……”

没等水校长说完,霍世福就开口了:“嘿,你别说,眼下还就是有事得请你帮忙呢!我看,这卫校除了那位范书记,就数着你了。你虽然是副校长,可你是名正言顺的正校长。说是党领导一切,可业务部门,还应该是校长负责制吧。范书记要是明智的话,很多地方他都得听你安排,关键时刻还得听你的炮响。所以我想,我这忙你能帮,也能够帮得上。”

水校长连连点头:“行,行,你就说什么事吧?”

霍世福看了下儿子和老伴:“你看,我是教子无方、管家无方啊!眼看着儿大女大了,我却顾了这头没那头,连家都要零散了啊!”

水校长吃惊:“没那么严重吧?”

霍世福双手一摊:“怎么没那么严重?大儿子病成这样,家里那两个儿子还没有成家,大学也没考上,种地吧,他们又没力气又种不好,就会掏蛮力,弄不好再像大儿子一样,我这辈子就完了。没有办法,只好请校长帮忙,在咱这找个活干。也算救了我的命了。”

水校长听完:“这个,没有问题,回头我跟书记商量商量,一定安排个既体面、又省力的活。”

霍世福的眼光灼灼逼人:“好,事成之后,我一定重谢!不过,可不能让我久等啊!”

水校长情绪激动:“这事交给我,你就尽管放心吧!”

“还有,”霍世福凑近水校长:“姓孙的那小子就真那么厉害?瞅瞅有些人把他吹得!你有机会的话,把他的底线掐了!”

水校长瞧瞧霍世福,没弄明白他的意思:“底线?什么底线?”

霍世福和水校长头顶着头,声音很低:“他手里一定有治疗肝硬化、出血热的小资料,没有这些小资料,谅他混小子会有那么大的能耐!你是校长,找他要这些资料他会敢不给?只要能给他耍过来,过个两三天,你就说不小心把些资料给弄丢了。他还能给你翻脸不成?没有了这些东西,他就没戏唱了!那些资料在你手里了,你想怎么着,还不是你的事吗?”

水校长有点迟疑:“这事恐怕……”

霍世福眼一瞪:“你干不干?”

“好,好,好,我干,我干。要没其他的事,我走了啊!”水校长说着话,退出了霍世福的房间。

水校长不由得心里犯起了嘀咕;“这霍世福,可真不是个玩意啊!他是尊重我这个校长啊,还是拿我当猴耍啊?毬!还老乡呢,去他妈的吧!我校长还没当上啊,先费神费力地给你的几个儿子安排了,卫校是你家啊?还说什么资料不资料的,你把人家都想得像你一样没水平!”我啊,还没有那么蠢!

可转了一圈,他就去找孙伟南了。他走到孙伟南的诊室,见孙伟南正在皱着眉头看一大本厚厚的精装专业书。

“什么书啊,看得那么仔细?”

孙伟南一抬头:“啊,水校长啊。《实用内科学》。这套新版的书可有看头了。里面有好多东西跟我们上学时候讲得大不一样,看了觉得眼界开阔了不少。真过瘾。”

“是啊,科技发展得越快,知识更新得就越快,不赶快看书,就掉队了。”

“是。水校长有什么事吗?”

“我, 也没什么大事。你治疗出血热、肝硬化,有没有整理什么资料、经验总结或者心得体会呀?”

“有啊。不过我整理的很多,好几本子呢,也很乱,作为随手笔记,如果不加整理,别人什么也看不懂。怎么,你对这个很感兴趣吗?”

“闲着没事,也想跟着学学。你有没有专治哪一种病的小册子呢,给我看看。”

“你那么忙,会有时间看这些吗?”

“嘿嘿,我这,能算一辈子的主谋事业吗?今儿个不说明儿的事,我呀,有空得充实充实这里了。”说着,水校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哦,我这有一本治疗出血热的小册子,感兴趣的话,你拿去看吧。”孙伟南说着,把在县医院找到的当时地区防疫站印发的一本《流行性出血热的治疗》,从抽屉里拿出来递给了水校长。

水校长接过小册子,装着很感兴趣的样子迫不及待地翻看着:“不错,不错,我得好好学习学习,好好补补这门功课。”说着,翻看着小册子走了。

“莫名其妙!”孙伟南望着水校长的背影。

范书记也是个大忙人。他做的事情更多:一要着手发展新党员,二要整理卫校的校容校貌。

在范书记的努力下,官运道是第一个交的入党申请书,接下来递交申请书的是季若仙、宁惠琴、郑汉强、金美爱。在范书记有点生气的催促下,水校长也递交了申请书。“孙伟南呢?怎么迟迟未见动静?入党还要人去催吗?”范书记接过水校长的申请书放进抽屉,背着双手,往门诊走去。

“范书记!”见范书记登门,孙伟南赶紧离座迎接。

“没有病人啊?”范书记边关心地询问着,边走进了诊室。

“是啊,闲着没事就看专业书。书记,您坐。”

“我跟你说,入党申请书你写好了没有?马上就要讨论了,快点交啊!”

“哦,我想起来了。这段时间,一个小孩弄得我焦头烂额,顾上不顾下。我马上写。不知道自己够不够条件。”

“不够条件,要努力创造条件。年轻人,应该从思想上要求进步,积极向党组织靠拢。写好了快点交给我。有空的话,看看你们的宿舍。马上就要搬进去了。”说完,范书记走了。

范书记一走,孙伟南就找出稿纸,认真而又郑重地写了《入党申请书》。他拿着写好的申请书,交给了正要回家的范书记。

到新房那地方转转、看看。孙伟南想着,就向南边走。

范书记还真像在军队那样,办事迅速果断,雷厉风行。现在卫校靠近粮库的墙边,十间职工宿舍和十间教学用房拔起而起,已经开始进行内部粉刷了。这十间职工宿舍,每两间一个小院,分别用院墙隔开,每个小院还建有厨房和简易门楼。进入房间,中间是厅堂,套间是卧室。虽然还没有完工,但让人感到小院的温馨和怡静。范书记想得太周到了。

宿舍的西边,隔着一个宽宽的过道,又往后挪一点,建的是十间教学用房。最西头邻着大路的是三间教研室。西头的套间是主任办公室,外边的两间是教师办公室。范书记说,往后教学要像个教学的样子。教研室建好后,教师将结束过去以寝带办,所有教师都要到教研室上班,不准在上班时间呆在宿舍。还安排孙伟南忙完了病房,负责教师的考勤,教研室要准备签到薄,每个教师每天都要签到。挨着教研室的三间说是客房,负责接待来卫校检查的上级领导或贵宾。教学用房的东头四间分别是卫校的保管室和后勤办公室。教学用房的前面还建了一个长方形的大水池。

前面紧张地盖房,门诊这也在发生着变化。卫校用学校办公室前面原来的学生寝室最西边的三排房与防疫站最北边的两排房进行了交换。卫校可以往西一直通到公路边。卫校原来的大门封闭,面临公路建了一个又大又气排的像牌坊似的大门。建好以后,还请县里最有名的书法家写了校名阳雕在大门的横梁上。原来防疫站的十多间瓦房改成了卫校的门诊部。原来的门诊部改作职工宿舍。这排房前面修了一条宽阔的东西大道,大道两旁栽上了梧桐树。

短短几个月,卫校的模样大变。沿着公路往前走,老远就看到那高大气排的门楼,横匾上“鲁河县卫生学校”的行书大字红光夺目。

孙伟南看着高大的门楼,心想: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找不到卫校了。


又一届护训班结业了,新的学年,卫校准备招乡医班。水校长跟范书记商量,决定由水校长带领全体教师到外边各个卫校转一圈,走一走,玩一玩。

这天吃过早餐,老师们在卫校的车库前聚齐。

孙伟南发现,教师中又添了两个年轻姑娘。她们是黄淮卫校毕业后刚分配来的张艳和赵玉冰。现在教师队伍壮大了。十多个人把车给挤满了。

教《中药》的郑汉强和教《五官科》的王永爽两个人怎么说都不去:郑汉强说:“教师出去玩,叫我干什么?我已经多年没上过讲台了,不寒碜我吗?别费口舌了,说什么我也不去。”王永爽面带戏谑的微笑:“教师出去玩啊!我可不敢去!一来,整天闲得狗挠蛋,就这几天刚约了几个手术,我不好再推辞了。再说了,我这本来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怎么也不能算教师,叫我去,那才是打蜀黍叶的跟个狗,——净图受热!对不住了,校长,我不去!”说得水校长憋不住地笑:“你这主儿啊!”

本来,孙伟南也是不准备去的。他有自己的想法:老婆刚生了孩子,为了照顾老婆孩子,他已经焦头烂额了。现在好像才摸着门路,他甩手出去了,老婆孩子怎么办?二来,病房刚收进来几个腹泻的病人,他不想丢开病人;再则,现在,孙伟南已经深深地感到,这一班教师可不是什么善类,有几个人城府很深,各有各的心思,跟这些人相处交往很困难。他们很看不起孙伟南,而孙伟南也对他们感到头痛、反感,大有不是一类人,何必硬相聚的感慨。特别是官运道,孙伟南真不想再看他那张难看的脸!所以孙伟南就对水校长说:“我还是不去了吧!家里这一摊子,我现在不能离开;刚收几个病人,我离开了怕出什么意外。再说了,就是出去玩玩,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就好好玩吧!往后,我保证教好学就行了。其他的,别指望我了!”

水校长一听,火了:“你说什么?别指望你了?你是教师的主力、你是教学的骨干,我不指望你,你让我指望谁?都跟你一样,往后教师搞个活动什么的,这个不去那个不去,不就乱套了?听好了,你没有任何理由不去,谁不去都可以,就你不去不行!捆,也得把你捆去!”

回到宿舍,孙伟南给老婆说教师出去玩的事,韩梅芳也说丈夫做的不对。不管如何你是教师的头儿,你不去,不是跟校长治难看吗?

唉,孙伟南做人,混人,就是如此不得要令,如此尴尬!

结了婚的游嫦,也随着老师们去玩了。她不见了往日的欢乐,面带几分沧桑和憔悴。人们常说,唾沫星子淹死人。她和唐景元的事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她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一连谈了几个对象,人家一打听,就“黄”了。去年一个军官倒是喜欢她。到了结婚的日子,卫校很多职工都给她买了礼物表示祝贺。季冬梅高高兴兴地拿着一对玻璃茶杯慌慌忙忙地往她的宿舍赶,走到伙房门口,一不留神,一个玻璃茶杯掉在水泥地上摔碎了。季冬梅赶快骑上自行车边走边说:“好事,好事,岁岁平安!”赶到城里又买了一双杯子。原来说好,到时候叫游嫦到部队去结婚。正当游嫦准备好要往部队赶的时候,突然接到对方的电报:“婚事取消,各奔前程。”突然的打击,使游嫦顿时晕倒。还好,不到半年,镇一中的一个老师爱上了游嫦。两人感情很好,终于在两个月前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教师们坐上了学校的救护车,沿着往太城县的公路疾驰。坐在副驾驶座的水校长扭过身面朝后向大家说:“这几天,咱准备这样玩:今天上午在太城卫校看看,中午在太城卫校吃饭;晚上赶到楚东,住楚东县城,明天参观楚东卫校。在楚东卫校让荣校长请客。吃饱后咱们参观始祖陵,在水城楚东游玩一天,晚上赶到商城,咱住商城招待所。第三天咱请商城卫周校校长请客,在商城转转,晚上我们住黄淮市,让老靳请客。最后一天我们就在黄淮市玩个痛快。我这样安排,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大家异口同声:“没有!”

“好,咱们就好好地转一转,玩一玩。大家可以先休息一会儿,到时候好有精神跑着玩。”

在救护车的奔驰颠簸中,很多人昏昏欲睡,有的人还扯起了呼噜。

“好了,下车!”水校长的一声喊,把车上的人唤醒了。大家揉揉眼看看,车已经停在一个在院子里。

一个西装革履的人,笑容可掬地迎接水校长一行。

他自我介绍是太城卫校的郑校长。将一行人引入卫校的办公室。一会儿,郑校长叫来了教研室的李主任。

孙伟南一见,正是他的那位同学。由于上次特殊的见面,他对孙伟南只是微微一笑。也许没有什么,也许在心里还在说你愚蠢得可爱。常言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同学,也不是什么同学,只是在一个学校读书,在学校时因为是同一地区的所谓“老乡”而有几次一路回家,在校时碰面偶尔一笑而已。毕业以后,这一切都成为过去,那点“老乡”情早就烟消云散了。

李主任倒是显得老练稳重,他给大家倒上茶水,热情地邀大家在办公室的乒乓球台周围坐下。

郑校长欢迎水校长和教师们来这里传经送宝。太城卫校的规模,和鲁河卫校不相上下,应该说在很多方面都赶不上鲁河卫校。因此,请水校长和各位教师都不要谦虚,一定要在卫校的发展方面和教学方面多提宝贵意见。接着他说了卫校的一般情况:卫校分为教学部和门诊部两大块,由各自的主任挂帅抓好各自的工作。教学上主要是承办地区的妇幼班,去年开始办乡医班。门诊上有两个老主治医师负责门诊的医疗工作。为了保持教学和临床不脱节,我们还特意办了妇产科门诊、儿科门诊。这样门诊实际上分为综合门诊等三个区。这两年在考虑建设一个具有一定规模的附属医院,以便更好地服务周边群众,主要目的还是要想法促进医疗教学更上一个新台阶,促进卫校的发展。因为中央也一再强调发展是硬道理。任何单位和个人不谋求发展就没有出路。

接着,郑校长给大家介绍了李主任,说他是黄河医专毕业,在这工作几年,在教学管理方面很有一套。下面就请李主任给大家说一下教学上的事儿吧。

李主任给大家介绍了这几年卫校的教学情况。太城卫校承办的是太城、东华、鲁河三县的妇幼班,主要是培训这三县的妇幼卫技人员。由于教职员工的共同努力,这几期都圆满完成了任务,通过教学,教师的专业水平不断得以提升。就如何提高教师的专业水平,促进教学质量提高方面,李主任也饶有兴趣地谈了他们的做法:他们与省医科大学、黄河医学院等有关医学教学科研单位长期挂钩,定期将他们的教师到这些单位进修培训,一般三到五年一个周期,每个教师都能通过进修和培训提高自身的专业素质。

介绍完情况以后,郑校长带着大家在李主任的陪同下到卫校各处转一转、走一走。总的看来,太城卫校的规模和鲁河卫校差不多。但整体布局比鲁河卫校规范整齐。教学部分为教学区、学生区和教师区。教学区的两排房一排是教室和办公室,一排是实验室、图书室和模型室,教室后边是一片空旷的体育场和篮球场。教师的办公室规范地分为主任办公室、基础课办公室、临床课办公室。每个教师都配备有写字台、椅子和教具柜。办公室宽敞明亮。几间实验室内,摆放着十几张实验台,上边放着实验器具、显微镜等。图书室收藏有专业书籍和社会书籍上万册,各种书籍摆满了书架,看上去琳琅满目。模型室有一间尸体存放室,福尔马林槽内浸泡着人的尸体供上解剖课的时候观察使用。另外几间的模型室内摆放着各种模型:呼吸系统、心脏模型、盆腔模型、男女生殖器模型、妊娠模型和分娩模型等也是整齐有序。学生区和教师区就是学生寝室和教职员工宿舍,中间用墙隔开。在学生区的前面是学校食堂,分为员工就餐区和学生就餐区。这里是学生和教职员工的生活区,和教学区用一条宽阔的林荫大道分开。卫校的门诊部和教学部沿着一条东西大道从东至西分为两部分。大门前都挂有醒目庄重的牌子:“太城县卫生学校教学部”、“太城县卫生学校门诊部”。

他们进入门诊部的大门。一条水泥路在进了大门后向右拐弯,在长长的一排房的东头拐向正北。顺着水泥路往前走,可以看到四排房,每排房有十六间:最南边的两排是门诊区,设有妇产科门诊、儿科门诊和综合门诊。综合门诊相当狭小拥挤。十六间房内设了中西医内科门诊、外科门诊、五官科门诊、门诊综合手术室两间等。中间的一排房是住院观察区,里面住了内科、外科、大部分是妇产科病人。最后一排是药库和仓库。因为门诊科室齐全,显得阵容庞大,门诊区病人熙熙攘攘。

中午,郑校长、李主任又请了门诊部的两位主任陪同大家吃饭。大家还是围坐在办公室的乒乓球台周围,几个炊事员用托盘端来了鸡鸭鱼肉等丰盛的菜肴。郑校长、李主任和门诊部的两位主任给大家轮番敬酒。直喝得几位领导满脸红光、笑容满面,几个教师喝得晕头转向。水校长醉眼恍惚地邀请太城卫校的领导们、老师们、同事们到鲁河卫校传经送宝,以便互相促进,共同提高。

酒足饭饱,水校长和老师们坐上救护车,和太城卫校的领导们告别,向楚东进发。


车到了楚东,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刻。他们到了城南街一个招待所住下,大家在一家饭店吃过饭,水校长提议让大家看电影。“好咧!”向个年轻教师高兴地叫起来。大家一路谈笑着进了一家电影院。

次日清早,大家要求吃饺子。水校长就带着大家进了一家饺子馆。吃完饺子坐上车直奔楚东卫校。沿着从楚东到太城的公路,车子走了近二十分钟,才走到楚东卫校。这个卫校离楚东县城起码有十公里,比鲁河卫校还要偏僻。儒雅帅气的荣校长来到大门口迎接远道而来的同事和客人。

荣校长给大家沏了龙井茶。他给大家介绍了楚东卫校目前的情况。卫校办一班护训班和一班乡医班。在现有的校园内,只有教学区,住着老师和学生。他和一个老中医联手办一个中药厂,前两年已经注册成功,现在可以生产银翘解毒丸、黄连上清丸、饱和丸等中成药了。中药厂建成投产后,他又和卫生局领导商量,承包了将要破产的城郊第二卫生院,将这家卫生院改名为楚东卫校医院,对卫生院原来的医生进行为期两年的培训和进修,经试用合格的留用,试用不合格的留职停薪、自谋职业。留用的人员定期进行考核,能够胜任教学工作的聘请为卫校的教师。教师一般每年只教半年课,半年到临床去积累经验,可以像教师一样享受寒暑假待遇,奖金也向教学方面倾斜。不能胜任教学工作的只能留在医院,不能聘请做教师。若能够带领实习生,奖金会更高一些。这叫做能者多劳。他们生产的药品投入临床后效果满意,销量也比较好。

听着荣校长面带笑容的介绍,真让人大开眼界,倍受鼓舞啊!什么叫做干事业?什么叫外行不能领导内行?这次活动让人真切地体会到了!有荣校长这样的老前辈带队,他们的事业会一步一层天。

水校长见一个上午只有荣校长一人陪大家说话,就问:“这么多的事情,这么多的部门,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荣校长笑了:“什么叫我一个人?做好领导工作,首先得慧眼识英雄。找几个有业务能力又有领导才能的能人,把这一摊子事交给他,放手让他们管理、让他们去做,你不是就轻松多了吗?只要你用对了人,不要怕他们认死理给你吵嘴。这些年我就发现,越是那些敢给你抬杠的人,越有主心骨,越是赤心为你好、忠心为你干事的人。只要用对了人,你的事情就成功一大半了。”

水校长笑着问:“能不能让我们开开眼,认识一下你的‘哼哈’二将呢!”

荣校长哈哈一乐:“这就不必了吧。他们都很忙,不要事无巨细地都拉扯他们了吧!说吧,大家准备怎么玩?”

水校长看了下大家:“我们的老师们都辛苦了一年了。现在就是想出来转一转、玩一玩,主要是玩,放松一下心情,回去之后,还得接着干。不仅是玩,长年闭门造车也不是个事,还想到各兄弟学校取取经,学习学习,看大家是怎么干的,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听说荣校长带了个好头,楚东卫校走在了前列,还请荣校长不吝赐教,也帮我们出出主意,想想办法,这样我们下一步究竟怎样做,心里边有个谱,也好有个努力方向。”

荣校长笑起来:“哪里,哪里,水校长过奖了!其实究竟怎么干,我们也是一边前进一边摸索。走着总比站那强。我们不能总等着人家给饭吃,我们也得想个门路。不一定对。水校长肯定有自己的一套,既然大家大老远到这里来,我们就尽地主之谊,咱们就共同学习、共同探讨,尽量让大家尽兴而来,满意而归,玩得开心,留下宝贵经验。我看这样吧,先带大家到卫校各处走走看看,中午带大家吃个饭,下午我们就到这里的风景名胜区转一转。行吧?”

荣校长首先带我们看了教研室。教研室里边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套间,里边有该校的优秀教师精彩授课录音片段。

“多年来,很多教师认为课不好讲,不知道怎样讲,我们就选了师生一致认为讲得比较精彩的课进行录音存放,让大家边听讲边看教案,让大家赶有方向,学有目标。这样对教学会大有帮助。”荣校长说着话,打开录音带,插进一盘磁带放起来。室内马上传出清晰的男教师讲课的声音。

听得出来,这是讲的解剖学。水校长马上说:“啊,跟官老师讲得差不多。”

官运道脸一红:“不,不,人家讲得好。”

听了一会儿,荣校长关了录音机:“一个单位,一个企业,要发展,关键在领导,还有一班积极向上、开拓进取的员工。发展才是硬道理。现在是改革开放的时代,一个单位不谋求发展,他就没有生存的空间。我刚到卫校的时候,就给卫生局长立下了军令状:一,保证完成上安排的各项任务;二,三到五年,卫校将有新的发展,新的起色;三,十年以内,卫校将拓展新的空间,在楚东县将会产生积极的影响。如果达不到上述目标,我引咎辞职。但要做到这些,我也有我的要求,希望领导能够满足我的要求:一,卫校员工,大才大用,小才小用,能上能下,能者上,不能者下,赏罚分明;二,我要求有一定的职权决定职工的去留;三,除完成上级的指定任务外,我有权决定拓展业务。”

接着荣校长讲了教学、医疗、药剂等各部门的大体做法,就是首先完善规章制度,在制度面前人人平等,切实做到奖勤罚懒。

荣校长边讲边带着大家看了有关的规章制度和相关设备。大家还坐车去看了医院和药厂。大家一路感慨:人家荣校长可是个干大事的人!卫校医院的红火和规模,已经超过了效益好的乡卫生院。

中午,荣校长在卫校职工食堂为水校长一行举办了丰盛的午宴。

吃过午饭,荣校长又带着大家驱车赶往始祖陵和松景公园。这个国家有名的陵园近几年在逐渐修复完善,游人也逐年增多。出了公园,大家对碧波万顷的围城湖很感兴趣。荣校长说县里正在研究开发旅游资源,利用三年时间将围城湖建成旅游景点,那时候楚东这座古城将焕发出新的青春和活力。他还向水校长透露,楚东卫校准备在两年内办职工中专。

在游玩中,水校长走近季若仙,塞给她一瓶健力宝。

要离开楚东了。水校长和荣校长握手告别。大家又坐上车,往商城疾驰。

商城是黄淮地区最东边的一个县城。在商城招待所住一晚后,他们赶到了商城东郊的县卫校。周校长就是孙伟南认识的那位温和可亲的老校长。商城卫校好像还没有鲁河卫校的规模大,门诊已经因为没有病人而处于半停业状态,七八间房前没有病人,门也没有开。他们学校也是办的护训班。现在放假了,校园里空空荡荡,寂静异常。

周校长领大家在学校食堂大厅就餐。大家围坐在大圆餐桌前,炊事员来往穿梭,端来了十几盘的美味佳肴。“不好意思,照顾不周,大家包涵。饭菜不好,但要吃饱。”周校长边端起啤酒敬大家边满脸歉意地笑。

没有什么好看的。吃过午饭,水校长一行就辞别了周校长,坐着车在大街上转。小小的县城没有什么好转的,大家提议趁早赶到黄淮。那里比这小旮旯里有转头。于是,车子又卷起黄尘,赶往黄淮。

下午三点多,车子抵达黄淮卫校。这个卫校离黄淮地区卫校七八公里,虽然有一座三层楼,规模还比不上太城卫校。车子一停下,水校长就像到了家一样,大叫“老靳!”

身材魁梧、带着一身官威的靳校长闻声出门迎接。他把大家迎进二楼宽敞的办公室。电扇高速旋转着,送来阵阵凉风。

“先弄点饭吃。”靳校长说着就往外走。

水校长一把拽住:“客气什么?这个时候谁会不吃饭?”

“我想着你是要赶到我这吃饭呢?”

“开玩笑。人官肚子不官。现在就吃饭不能迁就。”

“那大家先凉快一下,弄个西瓜醒醒脑、提提神。先喝茶。那边刚泡好的。”靳校长说着,就下了楼。很快,两个年轻人抱来了大西瓜。

大家吃了西瓜,就在办公室内坐着,听水校长和靳校长两人天南海北地神侃。

一个下午过去了。晚上靳校长就在办公室内宴请大家。他兴致勃勃地拿出了几瓶鹿邑大曲,又叫人提来了二十多瓶啤酒:“来吧,咱们是酒逢知己,大家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放开量的喝,喝个痛快。喝完如果还不尽兴,咱们还有好节目。”

又是一桌丰盛的大宴,让一帮教师们大饱口福。酒还是要喝的,但不强逼。官运道因为“肝不好”得到水校长的“恩准”、钟海刚因为眼病赢得水校长的“特赦”,这两人可以不喝酒。不论男的女的,都端起了酒杯,都喝下了杯中这让人难以想象难以忘怀有人享受有人难受的液体。水校长和靳校长像是多年的知己相遇,一杯接一杯的豪饮。在水校长多少带点愠色的劝说下,孙伟南和周新民也不得不喝了好多“美酒”。靳校长也大人大量,仿佛忘掉了他对这个“浑小子”的厌恶,和颜悦色地劝孙伟南“开怀畅饮”。美酒佳肴,男欢女笑,多么美好的时光,多么惬意的人生,可孙伟南却没有感觉,隐隐约约地生出挥之不去的伤感和惆怅。为什么?他说不出来。

已是晚上八点多,桌子上一片狼藉。好多人头晕脑胀、醉熏熏的。“好节目”自然是睡觉了!

靳校长安排大家在招待所住下后,就回家了。

大家带着醉意,一觉睡到次日九点多。水校长叫大家洗刷完毕,到一楼大厅就餐后就分散行动,下午两点到汽车站门口集合。

人们吃过早餐,却不见了水校长。不见就不见吧,反正是分散行动,到时候再集合呗。于是,大家三五成群,各自找合适的人逛商场、逛公园了。

孙伟南和周新民、钟海刚等人一起先到大沙河边的公园里转,然后进了一家商场。在周新民的提议下,孙伟南给儿子买了身衣服,也给老婆买了件花衬衫。

他们还各自买了些东西,就进了一家饭店,点了凉拌牛肚、凉拌牛肉,每人喝了一碗凉面条,顿感神清气爽。他们坐在饭店里的电风扇下凉快了一会儿,看到时间了,便直奔集合地点。

教师们在水校长的带领下转了一大圈,今天又上街买了各自喜欢的东西,大包小包的拎着,兴高采烈地返回卫校。

在车上,水校长问大家:“怎么样,玩得开心吧?”

大家马上高兴地回应:“开心!”

水校长得意忘形:“好,往后只要我在,咱们一有机会就出去玩!卫校的发展离不开咱们这一班人!”

车到了卫校,人们都下车走了。水校长叫住了季若仙:“季老师,等一下,把车上你的东西拿走。”

“我的东西?”季若仙愣了一下,马上红着脸返回车内,从车上又拿下一个大大的包裹,——原来是水校长偷偷给季若仙和她的女儿买的衣服。季若仙拿着东西,深情地看了下水校长,——正好和水校长的目光相对,脸马上通红,——匆匆往自己的宿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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