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的时候,你一个人

风继续吹。

01

十一回家,弟弟开始会说一些简单的词汇,走路也从之前的冒冒失失,变得稳当很多。在家那几天,他拒绝除我以外的任何人。不愿意运动。刚把他放到地上,他就张开双臂,抬头我。“抱。”连吃早餐,也得横坐在我腿上。我将食物捣得细碎,一勺一勺喂他。

每天早起过后,我陪他玩会积木。爷爷在边上,他坐在积木堆里。重复着从148个方块中找警察和医生的机械动作。看见我转身,他噌的站起来,举着一双小手,紧紧拽住我袖口,把我往回拉。

“来,来。”

回武汉那天,他很早下楼。我赶忙收拾行李。时间不抓紧,他回来了,我可能无法控制场面。九月初返校,不知道他是否知晓我要离开的事实。

我往行李箱一件一件塞衣服,他蹲在旁边,用他的小手掌,把我的物件从箱子里,一一抓出来,扔在地上。他的速度自然比不上我,很快,我收拾好了东西,将行李箱竖起来立在一边。

他站起来,个头还没有行李箱高。却是跑上前去,将箱子踢了好几脚。我看着他把箱子推过来,移过去,在家待得腻烦的人,突然很想留下来。

这次,我走的悄无声息。到武汉后,给家人报平安。爷爷说,他外出玩回来,楼上楼下找,见不到我,一直哼哼不停。我家在中学门口,这天正巧高三也返校。他在几百个小姐姐面前,一个一个打量她们的脸。企图从中能见到我的身影。

结果自然找不到。

他才一岁多。从前我像他这么大,家家户户房屋挨着,密密麻麻,串门找朋友都方便。现在小区房高耸林立,住在里头,邻里之间,低头抬头每日见,却说不上几句话。他在游乐场里遇到的人,也很难固定。可能今天他跟谁认识了一些,明天后天,两个人前来的时间相错,又遇不到了。

多数时候,他也孤单。他一直用自己仅能做的方式挽留我。亲情的血脉联系不可忽视。归属感缺失,孤独感的弥补上或许更多一些。

身边所有人中,我最能接近他的期望值。

可惜同样不长久。

02

小学末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拒绝放学后直接回家。去同学家写完作业,到天黑了,背上书包,一个人极慢极慢的步行回家。

家里有几亩地。一年四季,地里的忙碌都不会终止。那年生菜长势好,送到菜场前,得将根部的圆形菜桩剪掉。这是一个无比繁重的过程。在那段日子里,我连着做了好几天。朋友三五成群,叫我出去玩。奶奶说,她把这些菜全部剪完,才能出门。朋友们沉默了不过几秒,最终决定帮我解决。她们每人找了一把剪刀,坐在我家的木制板凳上,俯着身子,低头行动。我们共同奋战,看着眼前的近万棵生菜,从高耸的山堆,变成低矮的平原,最后,几大竹筐子都见了底。

我拍拍裤腿,牵着她们出门。奶奶从门外走进来,挑着两大筐同样厚重的生菜垛。

“你们自己玩,她的事还没做完”

朋友们面面相觑,我局促的拉着衣角。看她们一个一个走下我家台阶,慢慢消失在后院的巷子里。

经历过无数次无偿劳动后,朋友们开始发现,想要约我出去,根本上是无法解决的难题。有时候我在家里,她们在门外叫我。奶奶不开门,她站在窗子里,对外面很大声的回应。她不在家。

后来院里打了井,回家第一件事,压满整整两大缸水。我换上胶鞋,给漆皮红木盆里的咸菜铺上透明胶布,站在盆里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直到盆中的盐块消散在叶茎里,沿边露出青绿色的汁液。

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人再在窗外叫我的名字。

休息的时候,我将两把椅子隔开,给椅背的两侧箍上几米长的皮筋。

“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

03

历经成群结队的胜利狂欢后,初升高的关口,朋友四处逃散。她们中,有人去了很远地方上学,不再有机会频繁回来。有人选了与我相对的理科,分班过后,联系逐渐变淡。耗费三年时间建立起来的联盟,在一个小的岔路口上,分道扬镳。拒绝接受新的人,又没能力抓住过去的团体。矛盾抛弃了我对整段高中生活的原始欲望。大学经常性产生的压迫感和末日错觉,多数源于高中就崩塌的情感体验。

三年时间里,每天晚饭过后的点,是足球队散场,住宿生窝在寝室的空隙。在这个时段里,我习惯性找寻自己的私人空间。常常是一个人,绕着操场椭圆形轨道,一圈又一圈循环。那时候的操场还没翻新,入口对面,种着一排疏散的环形树,中间隔离出来一个圆圈。无论哪个季节,树桩周边都堆着落叶。有时候我不看它们,这段路也就过去了。更多日子里,我走进圆圈里,折着膝盖,蹲下身体,捡几根破败的树枝涂涂画画。

太阳东升西落下,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我几乎见证了那三年落日时分,不同的夕阳模样。

04

武汉最近变天了。

秋天迟到了一段日子,终于还是来临。

小时候最喜欢夏天,从春末就开始守望。女孩们都穿上裙子,是这个季度来临的标志。十几年过去,对待被形容为万物复苏和草木茂盛的春天不再抱期望。对夏天也慢慢失去信心,不再惊起波澜。

秋天变得不一样。

即使在这样大风胡乱刮,随时大雨淋漓节气里,我依然固执的不坐校车。一个人从前门宿舍走到后门图书馆。穿越来往纷繁的人潮,短短十几分钟的时段里,我只是我自己。

05

这几天,每晚都一个人,坐在图书馆看书。不愿被打扰,找了一个人少的区域。有时候书读到一半,抬头看,外面已经漆黑一片。窗玻璃反光,看不到外面的风景,却可以看清楚自己的影像。

十月又过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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