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的阿姨是嫂子介绍的,快五十岁,老家在四川南充。阿姨刚开始在工厂做饭,来到我家做阿姨之前,没有到别人家做过,也没在正规家政公司培训过,做事虽然麻利,但效果只能将就。我自己就做不好家务,于是对阿姨的要求也就不高,大家相安无事处了三年多。隔壁主妇要生二胎,小黑也快上幼儿园了,所以主动问我,阿姨是否可以去她家做,因为熟悉所以她才放心。隔壁主妇是个挑剔的女人,我说阿姨有的地方做得不是很好,主妇说:“我见她很勤快,在你家能做,在我家肯定没问题!”我也就不便多说。回头又对小黑阿姨说:“邻居对家务要求比较高,你想好去吗?”阿姨答到:“我看她多热情的,好说话。出来做事嘛,也不能想太多!”我也不便多说,因为此时阿姨颇有点小得意,自我感觉良好。我家阳台和隔壁家阳台可以让两家人互相眺望说话,自从她们二人都有这个意向后,阳台就热闹起来,两人在阳台上常常聊天。很快一个挑剔的人和一个做事马马虎虎的人就友好的走到一起了。
起初还算风平浪静,因为小孩还没出生,家里的活不多,主妇的婆婆也在这帮忙。婆婆新来,对周围不熟,阿姨整天带着老人到处逛,晚上也不歇着,带出去看别人跳广场舞。她俨然一个当地通,在那个初来乍到的内地婆婆面前有丝丝优越感。另阿姨以为把老太太哄开心了,男主人自然是高兴的,阿姨又以为当家嘛,应该是男人的事儿。接下来主妇就话里有话的说,“阿姨天天带我家奶奶出去,把我家奶奶哄开心得很,这下在我家呆得住了,不嚷着回去啦!”但从阳台往过去,发现她俩已经相顾无言了。阿姨喜欢说人家长里短,一次趁女主不在,在阳台上向告密一样“原来是女的当家,厉害得很!”又快速了说了一件隔壁的事儿。说男主给他妈买了个手机,女主说刚好她大儿子的手机要换了,于是把旧的给了婆婆,新的给了老大,男主啥也沒说,老太半夜掉眼泪。我像当贼一样窃听人家机密,羞愧得很,可阿姨又一副不吐不快的样子。
小孩出生了,矛盾就加深了。月子里女主嫌弃阿姨,只让做家务,不让插手孩子的事,觉得阿姨不够干净。不管小孩,阿姨乐得清闲。可辛苦了男主,男主白天上班,半夜还得起床哄孩子,起初有婆婆帮忙,但月子结束婆婆就走了。各种原因,明面上的原因是房子太挤,两房改三房,那个小房间本来就小,还做成榻榻米,空间更显急促,再加小房间当西晒,深圳的夏天偏又有半年之久,所以那间房一直没住人,不但没住人,连老大在里面写个作业也呆不住,就只能堆推杂物。但眼下住不开,必得拾掇出来,放了一张一米二的床,让阿姨和婆婆一起住,偏又没有空调。阿姨热得睡不下去,就申请睡了客厅沙发,老太太睡屋里,实在太热,再不能说没装空调,客厅的空调开起来,多少顺了点凉气到小房间。老太太走的原因还是受不了媳妇,又心疼儿子,又说不上话。老太太回老家去了,阿姨在客厅已经住得习惯起来,怎么也不愿搬进小房间。以前半夜孩子是男主和婆婆照顾,现在婆婆走了。男主有时白天累了,半夜就醒不来,或者即便醒了,男主潜意识里还以为他妈还在,只要自己不起,娃奶奶定会起来。一天晚上,孩子在哭,男主起不了,女主不起来,孩子继续哭,女主叫阿姨,阿姨说自己半夜不管小孩,要不然白天没法做事,女主没办法只得自己起来,从此对阿姨的意见又加深了。不多久,女主得了荨麻疹,医生说原因很多,其中有一条可能是生了小孩情绪不好引起的。荨麻疹的病因谁都说不清楚,但女主却一口认定被阿姨气的,可是已经到下半年了,不好再换阿姨,虽然两人心里有气,但关系还是维持着。女主得了荨麻疹,从此开始在家里熬中药吃,再加心烦意乱,除了熬药,孩子的事也很多都交给阿姨了,为了调动起阿姨做事的积极性,又给她涨了工资。但阿姨理解为自己做得太好,女主涨工资之意是想留住她。女主虽是主动涨的工资,但目的是为了让阿姨主动找事做。大家理解有偏差,再说阿姨眼里只有眼前那几件事,压根儿不会主动找事做,女主很是生气,觉得阿姨是有意气她。但阿姨又常抱怨她家的事多得很,女主要求又高。
到了年底,阿姨照常要回老家过年,每次回去又得一个月,女主觉得时间太长不愿意,阿姨就说在我家就这样。阿姨又试探的问她年后还要人吗?女主又说要。就这样,阿姨放心回家过年了。
该说说阿姨的家了。阿姨家在乡下,她爸爸在信用社工作,所以从小的生活比起周围的邻居的生活,算是优越了,再加阿姨是她父母那辈的第一小孩,也倍受宠爱。小的时候她爸就想办法把她弄到好学校去读书,奈何自己不是读书的料,早早退学,后来又送去学裁缝,总算有所成,可以独自剪裁缝刃衣服了。按理说以阿姨当时条件她可以嫁个好人家,但她从小体弱多病,身体十分瘦弱,二十岁的大姑娘体重不足七十斤。农村的重活根本干不了,不仅如此。农村人是不喜欢娶这样的人回家的。阿姨的父母也认识到这点,就把眼光放到镇上。可镇上之于农村又有它的优越感,于是阿姨最后嫁了一个比她大十岁的补牙匠。起初阿姨当裁缝,老公在周边几个镇给人补牙,日子也过得不错。后来随着社会发展变化,两口子双双失业。阿姨有一儿一女,女儿在乡下当小学老师,嫁给了一个在镇上教初中的老师。因为女儿的大姑姐在县城做生意,很有门路,所以结婚不多久,阿姨的女儿调到镇上教小学了。又过了一年,女婿调县城教高中了,在县城买了房子,又在着手把她女儿也调到县城教书,女儿的生活算是稳定且越来越好了。女儿从小到大乖巧懂事,没让阿姨操过心。可儿子就不一样了,阿姨受重男轻女思想影响,就偏爱儿子,再加上儿子小时候身体也不好,更是各种关心。阿姨出来做工已经48岁了,这把年纪还背井离乡,那确实为生活所迫,而阿姨准确的说是为了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所迫。阿姨儿子初中没考上高中,阿姨给他花钱买学上,高中混过去,自然也考不上大学,阿姨把老底花光还借了些钱给他上了一个什么大专学校。家里挣不到钱,就只能外出打工。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不但不能替家里分担,反而一直是家里的负担。而阿姨那位比她大十岁的老公,自从不能补牙了也就彻底成了闲人一个,偏又是非常内向的人,不打牌不喝酒,没朋友,阿姨出来打工后,更是活活把自己憋成了郁抑症病人,和八十多岁的老娘一起过日子。五十岁的阿姨成了她家的顶梁柱。
阿姨说她的身体结婚生了孩子反而变得好起来,让我想起那句话——为母则刚。儿子大了,阿姨寻思着为儿子娶媳妇,这也是阿姨每年回老家要滞留一个月才出来的原因之一。她说家里没人,媒婆来了找人都找不到。可镇上的房子又旧又破,对于说亲,这是硬伤。而那房子左右和邻居都是共壁,所以如果邻居不翻修,他们也没法翻修,一年一年过了,儿子亲事成了阿姨的心病。后来一咬牙,在市里给儿子按揭了一套房子,首付15万,按揭30年,每月2000多。阿姨用她这些年打工的钱还有女儿的赞助付了首付,要儿子踏实找份工作付月供,自己还要攒装修费。话虽这么说,儿子也满口答应,但她知道儿子根本不靠谱,自己才是家里的中梁砥柱,保不准什么时候儿子就说沒钱供房,自己早就做好在外面长期打工的准备,但还是担心最后没活做。
所以虽然阿姨极不愿意在隔壁家做,但她觉得她的这些情绪之于家里的现状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听说女主年后还需要人,她也如吃定心丸一样高高兴兴回家了。女主在漫长的假期中,见别家的阿姨都陆续返回时,终于忍无可忍,打电话告诉阿姨:“阿姨,我考虑了很久,还是觉得我家太窄了,请住家阿姨不行,我决定请不住家的阿姨。当然,你过来还住我家,直到找到工作再走,工资我也会照样结给你的。”阿姨沉默良久,只能说:“好吧!”阿姨已经慌了神,在老家她已经买好票正准备着过来上班,却突然被告之不被需要了。虽然女主后面的话说得冠冕堂皇,但这之后在她家的每一天内心都会是在煎熬。再说,如果年前告之不需要她,她有更多时间找工作,而且阿姨从来没有找工作的经历,虽然在外而工作有些年头了,但熟人介绍去的。阿姨还是很精明,她挂了电话就给我打电话,看有没有认识的人需要阿姨;自己平时认识小区里的阿姨大家有一个群,她又在群里问其他阿姨,是否有合适的工作介绍。
有工作就做,没工作也要出来找,阿姨还是按照她的计划出门了。我和小区的主妇们并不是很熟,这是城市生活的常态,哪怕是门对门,说话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而且对于阿姨,我虽没同她发生过矛盾,但在内心深处并不是非常认同,推荐给别人多少有些顾虑。试着问了几家,并没有找到合适的。眼看邻居女主已经找好了钟点工,阿姨心里急啊。这时,她的工友群给她推荐了小区里一户人家,这家俩老人,需要一个阿姨做饭打扫卫生。这对阿姨来说是雪中送炭好机会,于是她一刻功夫都没耽搁,当天收拾好东西就过去了。
事情到此,对于阿姨和隔壁女主来说,应该都是较为满意的,可没想到事情还没结束。女主第三天发现家里少了一万元现金,家里没有谁来过,就阿姨回来呆了一星期。女主问我,阿姨在我家时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阿姨在我家三年多,家里现金虽不多,但没上过锁,也从来没丢过,阿姨虽不是专业家政人员,事情做得不尽如人意,但手脚干净,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我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你主,让她再找找,是不是放背了。女主说她把该找的地方都找了,还把老公从公司叫回来找,没找到,这一万块钱是真真切切丢了。女主着急,就打电话报警了,警察要阿姨录口供。阿姨一听警察要录口供就慌了,大半辈子的良民没和警察打过交道。她打电话给我,都快哭了,又委屈又害怕,但又说报警最好,要不然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女主老公责备女主太冲动,觉得警察来也查不清楚,是不是阿姨也说不清楚,把事情闹大了,钱又找不回来,反而不好。女主心不甘情不愿的把案件撤了。但这件事却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阿姨成了个手脚不干净的人,那对老人不愿阿姨在他们家做下去,在小区阿姨也不可能再找到工作。在我家住了一星期,工作的事情没有一点希望,和隔壁女主碰见又是尴尬又是恨,也住不下去,回老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