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学时期我写过一篇日记,大概意思是,感慨人与人之间的相逢,就像同一空间内的无数条直线。有的看似相交,却不属于同一平面;有的越走越近,在相交于一点后,又马不停蹄地奔向各自的远方,距离越来越远;那真正能长久的,是同属一个平面,互相保持着特定距离的平行线。我想当时,我大概在学平面几何。
原先我是个性格外向,走到哪都能成为人群焦点,表现欲极强的孩子。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极其内向。
我曾交过一个网友,当时还没有QQ,我们只是每天在聊天室里聊天。她给了我她家的电话,我还记得那是一个5位的,3开头的电话。我踟蹰了半天,始终没有勇气开口,于是决定以点歌的方式为对方送去问候。当时的电台里只有梁朝伟的《一天一点爱恋》,她听到后很开心,但是也告诉我了一个消息——她要去日本读书了。我的第一份虚拟世界的友谊,就这么无疾而终了。再后来,我也交过笔友,只是再也没有那种“好想和你做朋友”的感觉了。
也曾发现现实里的某些同学有着和我类似的性格,相近的兴趣爱好。“好想和你做朋友啊!”殷切的期盼在化为实际行动之前,就被他们出国的消息打成了浪花,拍上岸,尔后消失不见。但岸上被打湿的沙石又提醒着我,他们存在过,我曾可以把握。
他们的离去比想象中快得多。似乎在我收到消息时就已经打包好行李,在我一觉醒来时,就已经坐上了前往异国他乡的飞机,在追梦航空里展望未来的无边无际。
他们当然没有义务告诉我,他们即将远去的消息,就像我不曾说出的那句“好想跟你做朋友啊!”
若干年后,我在路上偶遇从美国回来的小S。她对没有戴眼镜的我有些惊讶,随后隔着马路互相微笑挥手致意。我本可以邀她找个地方叙叙旧,告诉她,我仍记得高三那年她给我看她写的小说、仍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吃的是肯德基、仍记得快毕业时她总是等在走廊里,期待着我找她一起吃饭的表情……只是这份互相之间的好感和默契,没有熬到正式转化为友谊那天。她匆匆地走了,遵循父母之命。
随后我们并没有太多的联系,我害怕向人展示我的热情,害怕我的真情流露反而会让对方觉得突兀;害怕真实的我,会让她觉得庸俗;害怕我的“好想和你做朋友啊”会像私闯领地一般,是一种不受欢迎的强行进入……
再后来,我也遇到过几个她和他。在和他们相处时,我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兴奋与好奇,取而代之的是颇为官方的礼貌与文静。如果我有尾巴,他们一定能看到,它片刻都消停不下来——“好想,好想和你做朋友啊!”它说。
速食时代,是不适合慢热的人的。尤其像我这种,相识一两年,才能热络起来的人。三天相识,七天追求,被拒绝就果断换人重复以上步骤的现代人交往模式,对人对己,实在让人感觉不到尊重。人们开始以一种利己的出发点寻找自己的朋友。
嘿,我有好多烦恼,看你很愿意倾听的样子,来当我的情绪垃圾桶吧!学姐好像人脉很广的样子,和她做朋友对以后找工作也有帮助!老同学当了老师,赶紧跟她热乎热乎,没准以后孩子考学校可以找她帮忙……
我无法接受以利用为背景的交友,就像我不能接受不认同gcd的执政理念,仅仅是因为对找工作有利而入党。这种性格被现实扇了无数记耳光,不过好在这种火辣辣,尚在我承受范围之内。
有时候,会很羡慕好友老胡那样的性格。她会主动参与一些活动,来充实自己的闲暇时光,丰富自己的社交生活,而不是以积累人脉为目的。她认识了很多工作、学习关系以外的朋友,与他们共享着满满的正能量。
生活中有更多这样的人:他们在旅行中遇到聊得来的人,互相添加了联络方式,便算结交了一个新朋友。他们相识满天下,维持着一份份轻薄而又不咸不淡的友谊,透过手机小窗,窥看着他们多样的人生。他们来到陌生的城市,也能有“当地有人”的安全感。他们为对方的精彩人生啧啧称奇,却没有一探真伪的兴趣。他们无形中给自己和他人都贴上了“过客”的标签,享受着点到为止的距离。
我不能说他们是错的,只是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如果他们来到我的城市,我可能会对他们说:留下来吧!和我永远在一起!我渴望厚重而实在的关系,不喜欢虚无缥缈的不确定。而这样的束缚,对于没有脚的小鸟们来说,何尝不是压抑到让人窒息?
我想以后,我会遇到更多让我感兴趣的他和她,其实现在就有。在人海中将他们和过客们区分开来需要眼力,而对他们大声地说出“好想和你做朋友啊”对我来说,需要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