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当张硕再次回到兰州,往事好似一场梦,在他的脑海里不停的翻腾。但他知道这一切都真真切切的存在过,只不过,残留在脑海中的画面已没有了当时的情感,有的也只是当下的愁绪。他想起了那个关于钟表的传闻——传闻很久以前的人都特别健忘,不管是伤心的事还是快乐的事,时隔多天他们都会忘得一干二净。于是,有人发明了钟表,用来记录时间以及储藏在那个时间段发生的事。以后,只要人们瞥向钟表,钟表就会帮人记起过去这个时刻遇见的人、发生的事。当然,如果想要忘记那段回忆,丢掉那个钟表便好。
想到此,张硕抬头望向车站顶端的钟表。巨大的表盘,巨大的指针,指针每动一下还会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声响大到足以盖过这世上的一切声音,他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心想,这或许就是时间的力量。他又低头看向自己左手腕上的手表,纯白色的表盘,亮黑色的指针,指针静静的在表盘里打转,它的动作很轻,轻到没有人能察觉到它的运动,他笑的更开心了,这才是时间的力量!想到此,这几个字不觉已脱口而出。不过他的笑容在这一刻停滞了,他仿佛穿透表盘,又看到了那个他从未忘记的过去。
那年,天是焦黄色的,地是焦黄色的,就连地上走的人也都是焦黄色的。天地就像一个熔炉,使得焦黄色人不用俯下身都能感受到被烤焦的大地发出的阵阵热浪袭向焦黄色的天空。而比天气更甚的是躁动的人心,不知有多少毕业生分分秒秒掐着点的计算着还要在学校里逗留的日子,他们大多认为自己是鱼,社会是海,出了学校这个小泥潭,自己就如鱼得水了,他们中有的人因为已经厌倦了等待,提前离开学校走向了社会,不知道他们中又有多少人离开了学校才会发现社会其实是个大熔炉,而他们此刻只不过是从一个熔炉走向了另一个熔炉。
天气很热,不过兰州火车站的站前广场上那个仿制的铜奔马雕像,好像一点也不热,没流一滴汗不说,还一副倾尽全力冲锋陷阵的模样。可是铜奔马下面站着的那个男生已经是汗流满面,脊背上的汗水浸透了他那件天蓝色的棉质体恤,体恤紧紧的贴在他的背上,使得本来略大的体恤看起来也不是很大。
随着时间的推移,体恤后背上的湿渍也在不断地向四周扩散,就像是要蚕食完男生意志上的最后一丝顽强。他下身穿着的那条深蓝色的半棉七分裤好像吸走了太阳照在他腿上的所有热量,让人看着都觉得格外的热。他个子很高但头发不长,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脸上那股学生气让人一眼就知道他应该是在附近学校上学的大学生。
男生手里紧紧攥着一朵红玫瑰,玫瑰指向处站着一个身穿红色体恤的女生,那女生的体恤前印有一个超大的海绵宝宝,因为体恤实在太长,以至于体恤的沿子垂下来都已经快要挡住她那海蓝色牛仔短裤的裤沿了。女生也是高个子短发,冰冷的五官都隐藏在了她那把藏蓝色的天堂牌遮阳伞里,就像鲜艳的玫瑰为了躲避夏日的骄阳而隐藏在了青翠的绿叶之中。不过,伞下只有她一人,并且丝毫没有为他遮挡的意思。她侧身站在男生面前,没说一句话,两人就这么对峙着。那男生就是张硕,他面前站着的是他的女友董娜,不过他们已经分开十一分十五秒了。
“娜娜别走,我以后一定想办法娶你!”张硕挪到董娜面前,声音很轻。尽管他握着玫瑰的手比之前攥的更紧,但依旧能够明显的感受出他说话底气不足。
“之前问过你多少次,你什么都不愿意说,现在还说这些干嘛?!”董娜笔直的站在张硕的面前。那张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脸,压的张硕喘不过气。
“之前不说,是因为我还有机会说。现在说,是因为我说了才有机会!”此刻,张硕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声嘶力竭的诉说听起来更像是吼叫。
“说了也没机会!”董娜没给张硕任何希望,直截了当,不留痕迹。
时间总是不等人的,火车也是,人也一样。
“张硕,你是个好人,也很优秀,会有更好的人等你,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回去吧!”董娜还是面无表情,仿佛这件事根本就与她无关。说完后,她拖着自己的和莱手风琴箱,头也不回,径直走向了车站。她知道张硕不喜欢女生哭,也怕女生哭,更怕女生为他而哭,所以她一直强忍着泪水,可是这一转身她再也忍不住了,苍白的脸,漆黑的眸子,方才还无情的眼里,现已满是泪花。董娜知道分手是痛苦的,却没想到会如此的痛,痛到她一辈子也不想记起,痛到她一辈子也忘不掉。
董娜的行李早都办了托运,只不过这个手风琴对她来说过于珍贵,她要把它随身带着。张硕也曾听董娜用那琴演奏过几次,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只能说很好听。他们第一次说话,张硕告诉董娜“音乐是有魔法的,每一个会音乐的人都是魔法师。”董娜笑了,就好像一朵盛开的玫瑰。她问张硕“那你说我有什么魔法?”张硕说“你让我从你的琴声中,听到了亲吻的声音。”张硕说着便凑到了董娜的耳旁,就好像要将这话语从她的耳朵一直送到她心里。董娜羞的满脸红晕,琴声醉人,玫瑰更加醉人。往后两人便走到了一起。
董娜喜欢玫瑰,张硕也喜欢送董娜玫瑰,不过此时张硕望着眼前这朵将要远去的玫瑰,想说什么,张开的嘴却没有丝毫声音,他又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紧攥的玫瑰,手已被玫瑰扎出了血,玫瑰却因为手中的血更加绚丽。玫瑰虽美,玫瑰有刺,玫瑰带刺,根根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