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灯火像极了星光,飘飘摇摇地缀在高楼大厦之间,清冷得不近人情。喧嚣的街道里闪烁着霓虹灯,仿佛暗夜里破碎的彩虹,招徕着形形色色的人们。
“霓虹!霓虹……霓虹?人呢?”
“十有八九是又溜出去了……”
“是嘛,说不定是攀上了哪根高枝儿呢!”
灯红酒绿下,几个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发出几声轻笑。她们尖利的手指甲覆满了猩红色,倒是和手里夹着的薄荷烟交相辉映。
黢黑的街角冷冷清清,像此刻站在这里的女孩一样,似乎永远得不到月光的眷顾。
“一群XX!”她嘴里吐出的秽语跟她脸上的烟熏妆一样张扬。
女孩狠狠吸了一口手里的烟,又惬意地吐出白色的雾气,烟头忽明忽暗,依稀映出了她姣好的面容。
她四下张望,用蹬着高跟鞋的脚捻灭了烟头。
烟瘾倒是驱散了大半,腹中的空虚感像潮水一般涌上来,叫她招架不住。
她四处瞧瞧,一束暖光影影绰绰地从转角投过来。循着光拐个弯,一间小店默然立在那里,像是恭候多时。“有间食堂?”她撇了撇嘴,“什么破名字?故弄玄虚。”
霓虹用一根手指挑起门帘,却还是惊扰了那个风铃。她嫌恶地皱起眉头,她向来不喜欢这些矫情的装饰品,花里胡哨又徒有其表。
霓虹踏进店里,奔着卡座而去。“老板,一份咖喱猪扒饭。”
“好嘞,您稍等。”老板急忙走过来接待。
“有酒吗?”霓虹揉搓着酸痛的小腿。
老板拍了拍胸脯,“小店门脸儿虽不大,酒还是有的。”
“那给我来一打啤酒。”霓虹索性把高跟鞋一脱,在卡座里翘起了二郎腿。
老板像是没注意到她无礼的举动一般,依旧笑吟吟地说:“没问题。”
猪扒的表面金黄,里面的肉质嫩白滑腻,看着诱人,咖喱汁在上面涂成一个“之”字形,老板还细心地把猪扒切成块状。霓虹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猪肉在牙齿间碰撞着,脆香弹牙。
一晚上的奔波,让霓虹几乎狼吞虎咽地解决了一盘食物。
酒足饭饱。霓虹在包里翻翻拣拣,摸出一根烟和一个精致小巧的打火机。她熟练地点火,纤细的食指和中指微微夹着烟。吞云吐雾之间,倒是别有一番风情万种。
“小姐,店里不能吸烟。”老板在柜台后探出半个身子,难得地皱着眉头。
霓虹狠吸了一口烟,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火,嚣张跋扈起来:“你骂谁小姐啊!这破店我还不乐意待呢!”说罢,她往桌上撒气般扔了一张百元大钞,蹬着高跟鞋,愤然离开。
老板呆立在原地,不知是自己莽撞了,还是这位客人太过无理取闹了。
霓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像一具颓废的行尸走肉。不时有些猥琐的目光尾随过来,叫她恶心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知道错在自己,是自己太敏感了。或者说,从头到尾,都是她的错。只不过她一厢情愿地以为,只要把错推到别人身上,她就不用自责了。
一路兜兜转转,眼前有两团暖光。莫名的香气若有若无地往她的鼻子里钻,她泪眼朦胧地一看,一块有些斑驳的招牌映入眼帘。
“有间食堂?”霓虹跌跌撞撞走了一路,竟然又回到了食堂。
许是察觉到门外的脚步声,老板来不及脱下围裙就走了出来。
“进来歇歇脚吧。”老板的笑仍旧温和,好像方才她的无理取闹从未发生过。
夜深霜重,寒意凄然。霓虹已是无处可去,只好把刚才的失态抛到一边,跟着老板装傻,咬咬牙进了食堂。
不出老板所料,霓虹还是点了酒。“你听过那首《开到荼蘼》吗?”她摇晃着酒杯,里面澄黄色的液体宛如一块异形的琥珀。
“听过。”老板忆起多年前的画面,“开到荼蘼花事了。诗好曲也好。”
她自顾自地说道:“荼蘼……我本来的名字就叫荼蘼。”她又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听着比霓虹俗气多了吧?”
“我倒觉得不俗。”老板细细擦着手里的汤碗,头也不抬,却掷地有声:“荼蘼比霓虹要好听一些。”
“……”霓虹一时哑然,又扬起一抹甜笑,像是陷入了突如其来的回忆一般,“从前有个人也是这样说的。”
“荼蘼?这名字好听。”他的嗓音天籁一般。
那时的她,觉得这是世上最好听的情话。
只可惜,情话的保质期比一首歌的三分钟还要短,曲未终,人便散了。她的一往情深不过换来了他为了追名逐利的不辞而别。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也就罢了,却偏偏落得个覆水难收的下场。
她改的不仅仅是名字。当年那个温声细语的水乡女子,如今也在这灯红酒绿之间,沾染了一身的风尘气和铜臭气,洗都洗不去了。
她拨开皮包的金属扣,从里面倒出来一堆零零散散的杂物。她像在寻宝一般,聚精会神地把一些瓶瓶罐罐挑拣出来。
霓虹撕开一包纸巾,蘸了点杯子里的温水,在手心里抹上一点卸妆油,仔仔细细地摩擦揉匀,又把手覆在眼皮上。
几个动作重复下来,她那个夸张的烟熏妆瞬间被消解了大半。
老板在柜台后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在你店里卸妆的客人,我是第一个吧?”霓虹也不害臊,反而有些洋洋得意。
“是的。”老板无奈地点头笑笑。
“我只有在卸妆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像个人样子……”霓虹眼里的光影一下黯淡下去,她用力吸吸鼻子,“您见谅。”
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落,她下意识像用手去擦。一块冒着热气的白毛巾递了过来。
“本店免费供应热毛巾。”老板的笑仍然温和,像一杯白开水,清清淡淡却纯净温暖。
像是雨驱散了乌云一般,哭过之后心里似乎畅快了许多。
“老板,再来一杯。”霓虹喷着酒气,像个行走江湖的女侠客,颇为豪迈。
“给您。”老板应声而来。
霓虹瞟了一眼那个黑漆漆的瓷壶,嘟囔了一句:“这不是酒啊!”
“今日赠饮——竹山茶。”老板把一壶茶放在她面前,袅袅茶香漫溢开来,的确是叫人神清气爽。
老板不无得意地笑了笑:“饮酒不如喝茶。这是小店的招牌茶点。”
她试探着抿了一口,眼中似有亮光划过。虽有些烫口,但一与舌尖相触,嘴里的酒气便消减了不少,唇齿间盈着一缕似有似无的茶香,引得她回味无穷。
“好喝。”不知多少年没往胃里装过茶水了,霓虹恨不得一饮而尽,却又舍不得茶香的余韵。
“打烊的时候,桥头总会升起来一点儿日光,亮亮堂堂的,看着比街上那些霓虹灯舒服多了。”老板又为她斟了一壶茶,“拂晓时分,沏上一壶竹山茶,算是我的小癖好了。”
老板边说边擦拭着木桌,准备打烊。
霓虹用手指蘸了一些茶水,心下了解老板的意思,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可惜现在的人们都是夜猫子,总在夜色里徘徊,被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迷了眼睛,看不见这么好的清晨了。”
她一边说,一边在木桌上写着什么。
老板俯身一看,便已明了。
两个娟秀的小字还带着她指尖的温度,湿润地覆在木桌上——荼蘼。
“这么好的早晨,你终于看见了。”老板一语双关,笑得眼角皱起波纹。
拂晓时分,风铃响起。
荼蘼走出食堂,没有了那个夸张的烟熏妆,素颜的她随意披散着长发,像这个早晨一般自然清爽。
在一排排早已熄灭的霓虹灯下,荼蘼步履坚定。她好像终于想通了什么,又好像还是对自己的未来一窍不通。
她不想再回那个乌烟瘴气的夜总会了。那里从来不曾有过她的一席之地,以后更不会是她的安身之所。
城市庞大得像只巨兽,她却不知前路何在。用现在的积蓄还能勉强度日,但不是长远之计,要么去打份工吧。起码不用以色侍人,起码能用双手挣点儿干净的钱。
不过,先把荼蘼这个名字找回来,先把自己找回来,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啊!
“再见了,霓虹。”
“久违了,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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