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麦子的一篇《我奋斗了十八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引起了无数人的共鸣,也招来无数非议。一个来自农村来的青年,要经过十八年的奋斗,才有机会和大多数的同龄人平起平坐。后来在豆瓣上又读了那篇《我奋斗了十八年,不是为了和你一起喝咖啡》,心中怆然,十八年又如何,再丰盛的年华叠加,我仍不能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
麦子是七零后,另一篇文章的作者是八零后。而我,作为一枚九零后,在大学毕业又逢高考之际,不禁感慨,因为上了大学,我才有机会和你一起喝咖啡。
上周和小雅在星巴克小聚,“妈的,你终于毕业了。”小雅把自己香奈儿的包包扔进沙发,坐到了我对面,吐槽模式火力全开“老白我告诉你,读大学真的没什么卵用,我快被公司新来的那几个实习生气死了。那上世纪末的审美水平,做出来的图标真的是丑到没法看。”
小雅是北京人,家境很好,初中开始就出国念书,念到大二的时候,和同学一起创业了,于是申请休学,直接回国,小事业干的风生水起。
我说,“我要是不上大学的话,哪儿有机会认识你啊?”
那年我十四,同桌在抽屉里藏了一本郭敬明的《小时代》,里面的上海锋利又冷漠,白领都是“拎着Marc Jacobs包包从地铁站嘈杂的人群里用力地挤出来,踩着10厘米的高跟鞋飞快地冲上台阶,捂着鼻子从衣衫褴褛的乞丐身边翻着白眼跑过去。”
同桌看完,兴奋地和我说:“我以后一定要去上海!我也要买Marc Jacobs的包包,还要每天都坐地铁。”
我问他:“Marc Jacobs是什么牌子?地铁和火车长的一样吗?”
他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将书合上,郑重其事地和我说,“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但那一定很贵。我也没见过地铁,但我有钱了就一定可以每天都坐地铁。我还要每天都喝星巴克。”
我有些好奇,因为我也没见过地铁,我妈妈的包包也不过几十块钱一个,我甚至不知道星巴克是什么,大概是一种味道无法形容但非常昂贵的饮料吧。
“那你要怎么去上海呀?”
“嗯,高考的时候,我要考复旦大学!”
这是我青春里记忆最深刻的一段对话。因为从那一刻开始,我也告诉自己,高考的时候,一定要离开云南,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那年小雅也十四,她在英国住着HOUSE,每天有校车接送上学放学。每周末都有牛津大学的学生到家里帮她补习功课,她有七个家教,分别教她英语,法语,钢琴,绘画,武术,礼仪和芭蕾。
她书桌上放着的书是英文版的《莎士比亚全集》,《教父》和《资本论》。她看完《资本论》之后,问她的家教,“我家是不是很穷?”
她的家教愣了愣,说,“如果以全世界来对比,你的家庭十分有钱,但如果放在资产阶级的层次中,你的家庭只能算勉强过上了资产阶级的生活。或者说,你只是在一个比较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而已。”
小雅摊手,“那你的意思还是我家很穷咯?”
家教摸了摸她的头,“你以后还会更富有的。我相信你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可以赚足够的钱为自己买私人飞机。”
小雅不屑一顾,“我只想要一座城堡。”
十七岁的时候,我在高三的课堂上刷着试卷,熬过无数早自习和晚自习,晚上和班里的学霸比到底谁睡的更晚。而我已经算足够幸运。
我的同学老笛,每天早上要四点起床,先帮他的妈妈把田地里的菜装好筐,运到菜市场上,才能骑车去上学。下了晚自习,还要打着手电筒去田里摘菜。
就算是高三,他也必须要这样做,因为他是家里唯一的男生,家庭的重担,早就压在了他身上。
十七岁的某天晚自习,闲聊之间,得知我的初中同学要结婚的消息。她妈妈说她,“读书不成器不如早点嫁人。”那天晚上,我一整夜辗转难眠。我不知道为什么读书读不好就要嫁人,明明我们都还是小孩,为什么说结婚就结婚了。
后来,在每个复习不下去的夜里,我都会想到那个结了婚的女同学。然后被彻底吓醒,睡意全无,接着埋头苦读,告诉自己“一定要考上大学,不然你难逃厄运。”
十七岁的小雅,也很辛苦。她大学入学考试也不比高考容易,而且她申请的学校是剑桥。只不过她备考的时候,每门功课都有一名家教二十四小时待命。她爸妈为她请了专门的营养师制定了餐谱,一天五顿饭都按照科学配比来搭配。
她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永远没有自己做主的权利,因为她必须按照计划执行,虽然计划是她制定的,但她偶尔想偷懒却根本没有办法。
十八岁的我进入了大学,虽然我在的城市没那么大,但我终于不用担心被嫁出去了。我认识了很多朋友,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我终于明白了地铁和火车的区别,甚至有些兴奋地去体验了飞机头等舱和经济舱的不同。我也亲自去了“Marc Jacobs”的店,还记得第一次点星巴克时的手足无措。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我在大学期间塑造起了我的三观。我读了很多书,第一次发现,除了高考九科之外,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和现象能够去研究。每个领域都有我仰望的大神,我感到开心,并乐于向每个人学习。
我认识了很多朋友,五湖四海,世界各地。他们开拓了我的视野,包括小雅。我大概明白生活在不同地方,不同阶层的同龄人,都是以什么样的视角在打量这个世界。
我再也不用靠发传单赚零花钱,因为我发现我可以可以靠码字赚些钱。我甚至还期待着有一天可以见到郭敬明,虽然我现在已经不那么喜欢他了。
十八岁的小雅进入了剑桥大学,在一众聪明绝顶的人之中大杀四方。他们都是世界各地的精英,即使操着一口地方方言浓重的奇怪英语,也不影响他们头顶的光环。可是小雅说,“我不想被学校教育培养为一颗专业的螺丝钉,那样赚不了钱。资本市场的屠刀是不会放过每一个赚钱的砝码,并且资本家们更喜欢让精英为他们赚钱。我不想当精英,我要当一个聪明的资本家。”
我说,“你个万恶的资本家。”
其实我知道,我只是今天拥有和小雅一起喝咖啡的机会而已。阶级不同注定了我们不会在一个圈子里。只是如果我没上大学,那我连这一个机会都没有。
毕业后,我可能会拿着几千块的工资,在大城市里租个小房子,继续为大城市的一套房钱而奋斗。我可能要工作好几年,月薪才能破万。我虽然看过了《资本论》,《巴菲特传》《凯恩斯主义经济学》,但我没有那笔启动资金进入投资市场。
而小雅,她比我优秀很多,她经常每天只睡四个小时,醒来就投入战斗,她有一大圈优秀的朋友,有高明的导师,我相信她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在创业圈崭露头角。
我深知,我们的差别不体现在我们的学位,薪水以及城市这些显而易见的符号上。我们的差别,在世世代代的传承里,在我们生长的城市和家庭,生活方式,财务理念,交际圈子中。这些东西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慢慢让我们形成了不同的思维回路。这决定了我们考量事情的不同角度,亦决定了我们的去处。
我的生长历程,是我们这一代大多数小城市家庭生长起来的90后的真实写照。我们是独生子女的一代,我们生来娇惯,却要在成年之后,肩负有史以来最沉重的一批养老负担。
但我们真的生在了一个好的时代,比起八零后,我们拥有更多更好地机会和平台。互联网将整个社会连接起来,这个社会在被飞速地改造着。
我们如浪潮一般涌入大城市,接下这个时代赋予的新的使命,我们与众不同,也自命不凡,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搭建自己的舞台。
那些年被定义为“扶不起来的一代”,“非主流的一代”,我们也被贴过很多标签。
但我记得,有人说过,“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归根结底,世界是你们的。”
所以,就算我们之间差距那么大,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会继续以我的方式去改变我的生活,去学习,去挑战。未来还很长,我不知道我会走到哪儿,但我会一直向前。
只是想到这里,我依然会感谢,高三时候那个奋斗的自己。要是没有考上大学,我哪儿来的机会,能和你一起喝咖啡呢?
最后,祝各位高考考生,考试顺利。所有的努力,都终将有所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