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的孩子一水儿的聪明绝顶，哥哥姐姐们声名赫赫，都是学霸级的人物。现在回头看去，我也是曾经聪明过的。
那时候人们认识世界除了家家户户收听直流电广播外，基本全靠读书，读了书就能很臭屁地讲给大小伙伴们听。那个年代会讲故事的人能够在村里大人小孩心中竖立足够的威信，于是我们家就成了村子里大人小孩最喜欢打卡签到的地方。我妈、大哥、四哥还有我，都以会讲故事而在村里留下了名声的。
我妈没文化但很会讲故事，她老人家口里的鬼谷子王禅是我最早听到的剑仙故事。她说王禅跟她妈姓，因为她妈夜里睡觉时误吞一根红线后感孕生了他，没有父亲，只能随母姓，后来随黎山老母学习道法，长大后就成了著名的鬼谷子。妈妈说王禅有个护道者是个得道鼍鼍軎鼋（读作tuotuoweiyuan,几个字是我自己找的，当年母亲讲这个故事是带着郧阳口音的），能够口吐飞剑，一束白光穿房入户，取敌首级于千里之外。她还讲过神话版的薛仁贵，貌似这个名将是白虎降世神箭无敌，起初是大唐伙头军，被张环张士贵冒领军功并陷害，结果偶遇九天玄女，吃了蒸笼里的九个面牛二个面虎（九牛二虎），于是更加力大无穷，最终被程咬金和唐太宗拔擢，后来因睡梦中化形为虎，又被寻父而来的儿子薛丁山射了一箭。记得母亲还讲过王宝钏苦守寒窑，并唱到“老了老了真老了，十八年老了我王宝钏（薛平贵）”，连说带唱，声情并茂，很有腔调，但我当时貌似没分清薛平贵和薛仁贵，老觉得妈妈这个故事角色很穿越很混淆。
大哥当年品学兼优，多才多艺，读了很多书，能讲很多故事，村里所有的孩子都是他的粉。他讲故事的水平一时无两，大哥讲的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氛围扣人心弦，他讲三皇五代春秋战国秦汉隋唐，也讲那个年代流行的手抄本，还能自己编故事随机演绎情节。那时候晚上没有稳定的电灯照明，大小孩子们经常黑灯瞎火地坐在我家院子里听大哥讲故事，大哥喜欢在这时候讲恐怖小说，比如手抄本《水手长的故事》、《303号房间》，讲真话这两个故事真得可以算是当年的恐怖经典之作，我当时是读了大哥亲手抄录的版本的。大哥讲这种故事时很会烘托，经常在大家听得入迷急等下方时，突然“啊”地一声大叫，孩子们立刻魂不附体，最后我家的床上挤满了大小孩子，大家都不敢回家了。
四哥爱讲的先是《三国》、《水浒》、《西游》、《封神》，后来八十年代中期武侠小说流传至此，我们又开始讲古龙金庸梁羽生。梁羽生在《塞外奇侠传》和《七剑下天山》中共有一个满清名人纳兰容若（性德），也共有一首词，莫名地喜欢其中一句“问谁留楚佩，弄影中州”。金庸的小说我最喜欢的人物是令狐冲，有天晚上停电了我坐在月光下读《笑傲江湖》，忽然觉得荡气回肠，忍不住要找酒来与令狐冲与田伯光一起拼却一醉。至于古龙小说，当年最动我衷肠的应是《多情剑客无情剑》，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真牛呵。据说这位写武侠把自己了骗了小说家最终死于酒色，但其简洁凝练的风格和斩钉截铁的语句，至今还被港台大陆电影电视不断引用和演绎，更令一代又一代网民琅琅上口，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唉，扯远了，其实我开始没打算写讲故事，也没料到越写越记起从前很多已经模糊的事儿，以至于最后不能自己强行刹车。今天就写到这儿吧。唉，真怀念一大群小伙伴黑夜里挤在一张床上抢被子，把自己吓得惊声尖叫的日子。
楚江空晚，怅离群成里，恍然惊散……料因循误了，残毡拥雪，故人心眼。
思绪如枫写于2024年5月14日上午12时30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