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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时候,和大妗子家还没有交恶,经常去她家玩。
那时候大舅得了绝症,命不久矣,偶尔大妗子会扶着他到院子里坐一坐,也就是堂屋门口那一块儿,他身子太弱了,多走几步都极为艰难。
那天去串门的时候,大妗子扶着大舅坐到椅子上,还是在堂屋门口,晒晒太阳透透气。大舅脸色蜡黄,气若游丝,呆呆地看着我,轻微地抬了下手,似乎是让我过去。
我有些害怕,不敢离他很近。见是这样,他也没有勉强;即使勉强,他也没有过多的体力,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他张嘴,先是人中下面的上嘴唇慢慢地离开了下嘴唇,有了一条缝儿;那缝儿渐渐地向两侧扩散,传达到了长胡子的地方;最后不动了,停留在离嘴角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地方。
我猜,他一定是要说话了。
果不其然,他真的要说话了,有气无力地开始从口腔里崩出几个字来:“苹……果……”
大妗子有些犹豫,看了看我,还是转身走进了屋里。
出来的时候,左手上多了一个苹果,右手上多了一把刀子。她冲我笑笑,那苹果皱皱巴巴的,有些地方已经烂掉了,有很大的黑点。
她先拿刀剜去黑色腐烂的地方,剜得很深,能够清楚地看到里面烂掉的部分,有些暗黄,又有些发黑。
之后她又用刀削掉苹果皮,削得很不均匀,似乎有些厚。原本就不起眼的苹果,在剜去腐烂和削掉果皮后变得更小了,似乎成了大半个,又似乎变成了小半个。
院子里就我们三个人,静极了,能够听到风吹过枣树发出的呼呼声。
眼巴巴地看着那个苹果,我也想吃,可是大妗子没有说话。
她似乎看到了我,也看透了我,冲我笑笑,低头说道:“小鱼,这个苹果就不给你了,你大舅有病,让他吃吧!”
我懂事地点点头,又呆了一会儿,跑掉了!
娘没在身边,娘在就好了!
2
大舅走了,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儿,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大舅走了之后,大妗子一个人拉扯着一双儿女过活,挺难,在村里肯定是吃不开的。
娘仨儿来我家的次数越来越多,大概是为了找个依靠吧。爹娘虽然日子过得苦些,却从来没有亏待他们。
那时候表姐初中毕业就不再上学了,成绩不好再加上家庭困难……去村里小学当老师了。表哥也上初中,好像学习也不怎么好,最后出门打工了。
爹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带着四个孩子,但是从来就没有让我们受过苦,只要别人家孩子有的,我们也有。所以虽然穷些,但我们的童年依旧过得很开心。
大舅去世的时候,是爹安排的,就如同他娶媳妇儿的时候,也是爹安排的。用爹的话就是,“本来以为你娘家里弟兄多,多个帮手,没成想都是软蛋,屁用不中,一个个给他们娶上媳妇儿,再送到地下!”
爹说得话糙理不糙,大舅死的时候,就是他去守的灵,因为大妗子一个女人家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