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架漂亮的绿色小葡萄长出来的时候,便到了夏天,段阿婆这里的夏天,总是有真正夏天的味道。盛夏中午,七音就爱在段阿婆这里吃点烙饼粘酱,加点小咸菜。饼总是段阿婆刚刚烙好的饼,外面焦黄香脆,里面柔软又筋道。小咸菜往往是段阿婆腌制的秋天的豆角和小萝卜干,糖蒜,段阿婆的腌豆角向来是绿油油的,在小坛子里取出来,用水涮点多余的盐分,再放点段阿婆自己做的柿子醋和辣椒油。吃一口,就穿越到了秋天。每当吃饼的时候,七音总是撑的肚子圆圆。饶是如此,还是要来一碗段阿婆煮的车前子茶,端着茶碗,吃着书上的蝉不停的叫。
每年端午清晨段阿婆便要早早的去挖些车前草,回来挂在屋檐下晾干。等到盛夏时分,每天煮了车前草的茶给人们喝,段阿婆每每用个小铁锅来煮茶,茶在铁锅里黑不溜秋,但是盛到白色的瓷碗里,却变成了琥珀色。喝一口有些草的气息。那是多年以后,七音对于夏天最深的回忆。
烙饼固然好吃。可是七音最喜欢的还是段阿婆做的卤面。每当中午要卖卤面,段阿婆便要从早上吃罢饭就开始忙,刚摘来的蔬菜,被段阿婆切成块和片。用热了的猪油炒过,和提前做好的面拌在一起,用个大的蒸笼,蒸个一上午。面熟了以后,掀开锅盖的时候,就是七音最兴奋的时候,所有的菜不管进锅前如何,此刻都软塌塌的。仿佛是要化掉了。轻轻一碰,一块菜就变成几块了。菜的卖相不佳,可是七音是不在乎的,因为这个面条才是精华,所有的味道都被蒸到面里,原来的面条汇合着猪油的香味,和蔬菜的清爽,再配着段阿婆做的小辣椒,又辣又香。吃完以后,来块段阿婆送的西瓜或者甜瓜。自己新摘的瓜带着泥土的味道,七音是觉得很好吃的。
后来每当七音看到电炒锅,电炖锅, 电蒸锅的时候,就会想,如果换到现在,段阿婆就不用辛苦的守着灶台一上午,也不用被烟熏。但是七音又时常怀念那个在守着灶台烧火的段阿婆。
任性的段阿婆这里从来没有菜单,总是做什么客人就只能买什么来吃。所以七音偶尔就要在没有空调的大夏天吃又热又烫的汤面。一碗面条,只有一点蒜和葱,偶尔段阿婆就只放点韭菜。零星的油点,和一碗不宽不细的面条。吃一口,满头大汗。一碗下去,就像洗了个澡,但是每当此时,客人往往都要再来一碗。因为这面条,实在是好吃。一张案板,一根擀面杖,可是段阿婆的面却擀的格外好吃,也曾有客人站在那里看着擀,却始终没有学会。以至于七音后来养成怪怪的毛病。虽然心里特别爱吃面条,但很少吃面条,因为七音总觉得,段阿婆的面条才是面条。
七音和客人在吃面的时候也曾调侃,段阿婆的包子店的面条最好吃。但是段阿婆的包子店却始终还是叫包子店。
有一年麦子快熟的时候,段阿婆折了一把青色的麦子,回来拿火燎一会,用手搓掉了麦子壳,把一捧晶莹透绿的麦子给了七音。麦子嚼起来软软的,又有点弹牙,带着被火炙烤的味道和最纯正的麦子的味道。从此七音知道麦子是有香味的。那一刻,七音觉得,如果世界上有掌管谷物的神,那她一定就是段阿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