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七盏灯  做一个不忘初心的爱书人

        吃斋念佛的人是善良的人。佛住心里的人也是善良的人。他们的善良，在这世上的生死轮回之道里足以抵达另一个没有七情六欲，没有世间诸多烦恼的世界——西方极乐世界。那里都住着善良的灵魂。

一  银杏

        已经是下午最后一节语文课了。班里响起了一片嘈乱的读书声。银杏的肚子早咕咕噜噜的叫起来了，好像在她的肚皮里面住了一只灰白色的鸽子。她把语文课本歪放在破旧的木头桌子上，两条细瘦的胳膊支撑在木头桌子上，两只小手托着下巴。银杏看着窗外，她黑亮如宝石般的双眸呈现出诸多美丽的颜色，有晚霞夕阳的颜色，有等待耕种的水田的颜色，还有语文老师黑头发白皮肤的颜色——语文老师手端着课本站在银杏身旁的狭窄过道里。银杏看着这位全校最漂亮的女教师，她留着齐耳短发，一副黑色边框金色镜腿的近视镜四平八稳的坐在她那光滑挺拔如刀刃一般的鼻梁上。女教师上身穿着一件胸前绣着一朵红色玫瑰的白衬衣，下身是一件黑色宽松的阔腿裤。脚上蹬着一双擦得油光闪亮的黑皮鞋。银杏的目光舍不得从这位女教师的身上移开，她轻轻嗅着女教师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淡淡的青草气息，她喜欢这样的味道。银杏听班里其他同学说这位年轻的女教师是从城里来的。银杏心里想城里的女教师都这么漂亮吗！

        女教师换了一只手从新把课本端在胸前，她清了清嗓子后转过身走向讲台。女教师重新站在讲台上时顺便合上了语文课本并将其置放在讲桌一角。她微微的仰起脸，用犀利的目光扫视了教室四周。这一系列连贯轻微的动作都被银杏看在眼里。

        “同学们，安静一下。”女教师用手指轻轻的敲叩着桌面，桌面被敲击出一串串清脆的声音，好像有玻璃球在上面不停的弹跳着。“下面我要安排一个任务，请大家安静下来！”教室里嘈乱的读书声渐渐平息下来。

        “好。下面我要开始说了。下周全县的小学语文教师会来我们学校听课，很荣幸我们班成为重点听课对象，所以我需要大家积极配合！”女教师干咳了两声，“——积极配合，共同努力，为学校，为班级争得荣誉……”

        年轻的女教师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一张张认真听她讲话的红脸蛋，她用康慨激昂的言词说的台下三十六张红脸蛋兴奋不已，她也看到了三十六张脸上呈现出来的不同的惊喜神色。女教师正暗自为自己的号召能力感到心满意足时，教师的门被推开了。金灿灿的光芒立即如潮水一般涌进来，有几束光线调皮的跳跃到女教师稍稍弯曲的手指上。三十七张脸同时看向那扇被推开的门，他们都看到了两个金光闪闪人像两具光芒四射的雕像一样立在教室的门口中间。这两具雕像使教室里的三十七个人猛得与外界建立了联系。女教师大步流星的从讲台上走下来，她还未走到两具雕像跟前，两具雕像就主动的向前挪了一步。女教师不清楚是自己像两具雕像走去还是两具雕像像自己走过来。银杏在坐位上看到两具雕像往前迈开脚步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这两具雕像因为迈开的脚步而活了过来。银杏看到了一个老人和一个跟自己年纪相近的男孩。老人面容清癯，腰背因常年在地里劳作而微驼着，男孩躲在老人的身后扭动着身体。银杏认识老人，她是村里出了名的劳动模范，家里豢养着三头猪和四只土山羊。她家的猪与羊圈养在一起，常常因为地盘而争得不可开交。猪们曾经咬掉一只土山羊的尾巴。羊们也不甘示弱，曾啃掉一只猪的耳朵。银杏看出了男孩的局促不安，偷偷的笑着。

        “小张老师，”老人枯涩的眼窝里闪烁着灰色的光芒，“小张老师，我有话跟您说，您现在方便出来一下吗？”

        女教师点点头。

        女教师跟随着老人和男孩一同走出了教室，出去时女教师还顺手关上了那扇同样破旧的木门。三个人在走廊上说着什么，声音不大，传到银杏耳朵里时已经模糊成一片。教室里一下子炸开了，学生们低着头互相讨论着，有的人说着下周有教师来听课的事情，他们的脸上呈现出激动的红色，他们的眼睛里放射出兴奋的光芒，他们都觉得下周会是一个伟大而又特别的时光，他们都认为这样的伟大神圣使命会使他们自己熠熠生辉。他们的难以压抑的激动心情像汹涌澎湃的大海一样一浪高过一浪。他们都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希望下周能够提前到来。有的人讨论着窗外和漂亮的女教师面对面站着的男孩，他怯生生的站着，像犯了错一样手指不停的搓着衣角。银杏的心思也全在那男孩身上，他的胆怯与羞涩恰恰显出旁人身上少有的郁悒，也恰恰因为这份独特的感觉，让银杏觉得他是个少有的可怜孩子。

        第二天，男孩成了班里的新同学。女教师从教务处找来同样破旧的桌椅让男孩坐在教室后面。银杏趁着年轻女教师给他安排坐位时偷偷扭头看了看，她看到男孩依旧是轻微的低下头，眼神总折射出几分羞怯与郁悒。安排好一切后，女教师开始站在讲台中央大声的说话了。

        “首先，让我们欢迎一下班里的新同学。他的名字叫子莺。以后他就成为大家的同学啦！”

        班里响起一片欢快的掌声。掌声过后，教室里又陷入了一片宁静。

        “接着昨天晚上没讲完的话讲。”女教师老练的说，“鉴于全县的小学语文教师来听课的问题，大家到时候不用紧张，努力表现，积极配合！这不仅代表了我们全班师生的荣誉，也代表了全校师生的荣誉。我们到时候要讲《狼牙山五壮士》这一课，我不仅要找三位同学深情朗读，还要找五位同学扮演壮士的角色。希望大家积极配合我！”

        三位朗读课文的同学已经选定，年轻的女教师盼望着能有同学站出来担任壮士的角色，她对下周的公开讲课充满了信心。有四名男同学已经举手自愿扮演这个角色。还差一名学生。女教师再次带着乞求的目光看向教室里。大家互相张望着，希望能有人主动站起来。就在大家都不说话，静静的等待着下一名举手的同学时，教室的后面响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

        “我。”

        大家纷纷转头循声望去。银杏看到男孩“哗”地一声站起来，他的小脸憋的通红。他用清脆的声音说：

        “老师，我来。”

        女教师心存感激的看着他，她连说了三句很好。

        接着教室里又爆响了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女教师把所有的任务都分配好后，她又把扮演狼牙山五壮士需要说的话和做的动作安排下去之后就宣布了下课。女教师最后满怀信心的说：

        “同学们，感谢你们的支持，我们一定会很顺利的！”

二  子莺

        自从女教师把任务分配下去之后，子莺就在家里勤奋练习。他一遍又一遍的模仿着人物说话的声音，他在脑袋里还幻想着人物说话时的表情，他希望自己能够在下周的公开课上表现的很出色。子莺开始时是站在石阶上练习。他站在院子里的石阶上，高举着右手握紧的拳头，嘴巴里高声喊叫着“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喊完之后他就从石阶上跳下去，落到下一级石阶上。他反反复复练习了很多遍，总觉得少点什么，于是他把一方小矮凳搬到石阶下面。子莺像鸟儿一样轻盈的跳到凳子上，他像之前那样高举着握起来的拳头，他看到了明亮温暖的光线被院子中那棵葳蕤的柿子树叶片抖落下来，蓝色透明的天空飞过去几只灰色的麻雀，一只不知道谁家的黑猫站在高高的屋脊上冲着树上的鸟窝叫着，随既跳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子莺看着这美好的一切，眼睛里充满了晶亮的泪水，随后豆大般的泪珠从他粉嫩的眼框里跳出来，落到了胸前的衣襟上。他放开喉咙，美丽响亮的音节蹦出来：

        “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他把女教师交给自己的动作反复认真练习了很多遍，直到他的爷爷和奶奶从水田里劳作回来。

        晚上，天很黑了，子莺的爷爷奶奶才回来。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都拖着疲倦的身子，他的奶奶穿着过膝的胶靴，他的爷爷则赤着一双又宽又长的脚，裤角挽在膝盖处。简单的吃过晚饭后，子莺就跟着奶奶走了不长不短一段路来到了另一座小院子里。

        一个月前，子莺还在城里上着学。那时他还是个很幸福的孩子，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城里。他的父母都在城里一家电子厂里上着班。直到有一天，一场意外的爆炸让这个年仅十岁的孩子失去了双亲。子莺回到乡下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但很快他就要去习惯这种陌生，在这里建立一段新的感情。他是这样想的。立夏的夜晚很清爽，没有了白天的燥热，青蛙躲在青草里呱呱的叫着，星辰在清澈的夜空中燃烧着，蜜黄色的温柔灯光从一个个打开的窗户里投射出来。黑暗的墙角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在鸣蜩。

        子莺跟随着奶奶走进一个明亮清爽的院子里，院子的左边种着一些高高低低的花草，院子的右边长着一棵粗大的石榴树。石榴树的旁边是一口井。院子里有一张木头桌子，桌子上凉着一些饭菜，桌子四周围着一圈木头椅子。两个老人和一个小女孩在吃着饭，一条黄狗慵懒的趴在桌子底下，它的两只雪白的前爪搭在小女孩的脚背上。他努力的让自己大胆些，但还是不由自主的躲在了奶奶的身后，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为自己寻找到一丝丝的安全感。他看到两个老人走到奶奶跟前，他们热情的打着招呼说着热忱话。女孩从桌子前站起来，她站起来时伸出手弯下腰摸了摸黄狗的头。子莺从大人们的谈话里知道了来这里就是为了讨要一些多余的秧苗。他不关心这些问题，他探出头羞涩的看着面前的这个活泼的女孩。就在这时候，那条黄狗从桌子底下窜出来，窜到离子莺还有一步的距离时，黄狗停了下来，眦出一口寒光闪烁的牙齿，它的喉咙里滚动着沉闷的咆哮声，嘴角边那圈黑色的息肉颤动着，仿佛随时都会扑过去，令人不寒而栗。

        银杏看看黄狗，又看看子莺，她笑着嗔怪着黄狗：

        “狗，你别叫，他是我的新同学。”

        三个老人听到此处齐声笑起来。银杏的爷爷奶奶硬是拉着子莺的奶奶坐下。子莺奶奶推辞了一会还是坐下了。黄狗一个箭步窜出了院子。银杏跟随着狗到了门口，她冲着狗消失的方向叫道：

        “狗！狗，你回来！”

        好一会儿黄狗在外面耍够了又回来了。

        银杏和子莺很快完到了一块，银杏趁着三个老人还在院子里尽情的说笑的时候带着子莺去了田间小道捉荧火虫去了。黄狗兴奋的跟在两个孩子身后，东嗅嗅，西瞅瞅，窜来窜去。

        公开课那天，来了很多教师。银杏和班里其他的同学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老师来听课。公开课进展的很顺利，女教师有条不紊的用高亢嘹亮的声音向学生们、向听课教师们讲述着五壮士的故事。那一天，子莺表现的很好，他站在讲台上像在自己家的小院子里一样高举着紧握的拳头，高喊着：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2004年在平堰小学女教师的那堂公开上，全体同学都表现的很好，年轻的女教师的课也因此获得了很好的评价。

三  大悲咒

        子莺和银杏成为了很要好的一对朋友。银杏从奶奶那里听来了子莺的故事，她终于明白了子莺的眼睛里为什么时常笼罩着一层忧郁的神色。不忙的日子里银杏就带着子莺去山上玩耍。山路又窄又弯，两旁长满野草，地里的庄稼长的很好，一片连着一片油光闪亮。那条黄狗跟在他们身后，时而躲进玉米林里，时而又闯进花生地里。有时傍晚的时候，子莺赶着那四只土山羊去山头，路过银杏家门前时，就会吹响口哨。响亮的哨声传的很远，银杏从家里兴奋的跑出来，帮着子莺赶着那四只土山羊。羊毛卷曲，毛色灰白。十六只灰白的羊蹄子前后相跟着，那样子有趣极了。两个孩子一起去山头放养，万丈金黄色的光芒涂在四只土山羊灰白色的羊毛上，涂在两个孩子汗涔涔的脸颊上。有时他们坐在树荫下唱歌，有时他们坐在山头的草地里看四只山羊吃草。有时他们一起坐在山丘上的坟头上看大路上少有的行人和车辆。子莺向银杏介绍着城里的状况，他会描述城里的楼房长什么样，城里的商场长什么样。银杏会向子莺介绍着水里住着什么鱼，菜畦里哪种瓜最甜！

        子莺会吹笛子。他有一根小小的笛子，白色的笛身，能吹出来动听美妙的声音。银杏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笛子，她告诉子莺说：

        “乡下该子的笛子都是用槐树叶片代替的，可以吹出声音。会吹的人可以吹的很好听。也可以用柳条削出好看的笛子。”

        子莺问银杏：

        “你会做笛子吗？我们上手工课的时候老师教过。你喜欢什么笛子？”

        “柳笛。这种笛子能把整个春天吹的更有活力。”

        “好。”子莺应着。

        “真好。明年的春天你给我做支柳笛吧！我会去挑选最好的柳条。”

        “好。”

        子莺常用小笛子吹的一首音乐便是《大悲咒》。

        那天，在一个午后，子莺兴高采烈的朝银杏的家中跑去。他手中握着一只半大的灰色鸽子。鸽子圆圆的脑袋从他的手心里探出来。子莺把这只灰鸽送给了银杏。鸽子是他在山丘上捡到了，还不会飞，看样子是一只家鸽。子莺说鸽子会给人带来好运。银杏把灰鸽抱在怀里痴痴的笑着。

        那个午后，银杏和子莺坐在低矮的墙头上，阵阵凉风吹来，吹的稻田里一片碧绿的波浪。子莺从怀中取出小笛子，吹奏起了那首《大悲咒》。

        “你常听《大悲咒》吗？”银杏仄歪着脑袋问道，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两颗晶莹剔透的黑宝石。

        “佛教的歌，听说给死去的人吹奏这首乐曲能让灵魂进去西方的极乐世界。那里只有快乐。”子莺悲伤极了。

        “有个故事你要听吗？”

        “要听。”

        “我的父亲母亲不在的时候我难过极了。我在家里搜寻着一切有残留有他们气味的东西，我像只凄惨的小狗一样用鼻子在家里嗅着，我一边嗅，一边流眼泪。我嗅到了他们穿过的鞋子，我把它们抱在怀里，我用鼻子使劲的嗅着上面的气味。家里安静极了，我听到了自己的眼泪落在鞋子上的声音，我第一次听到了人的眼泪的声音……那之后，我从一本佛教的书上看到了《大悲咒》这首乐曲。我每天拼命的练习，吹奏给远方的人听……”

      子莺默默的流着眼泪。

        他吹完一曲后又吹了一曲。

        他轻轻的吟唱着：

        “……菩提夜菩提夜，菩驮夜菩驮夜……”

        “……菩提夜菩提夜，菩驮夜菩驮夜……”

        晚风习习，歌声悠扬。一个夏天的晚上和两个孩子被写进那首名叫《大悲咒》的歌词里。

        夏天过去之后，子莺与银杏就很少在一起放羊了。秋天到了，很少再有新鲜的青草了，羊们又和猪圈养在一起。子莺送给银杏的那只灰鸽被银杏悉心照料着，灰鸽圆滚滚的身体向人们展示着自己的高贵。

        除了身处在同一个教室里，银杏很少会再记起子莺。

        秋天过去了。冬天也过去了。

        春天来了。

        晚春的时候，连续半个月都在下着雨。雨水丰富饱含营养，草木疯一般的在生长着，叶片与叶片之间互相争夺着生长空间。洼塘的四周长着柳树，柳枝肥胖，汁液饱满。银杏注意这些柳树很久了，她在等待着合适的机会。中午，趁着爷爷奶奶去地里播种的机会，银杏绕过村口来到洼塘边。她心里异常的喜悦，她爱这些枝枝下垂，叶片如刀刃，片片葱绿的柳条。她看到一条小鱼从水里跳出来，白色的肚皮在阳光下闪烁着片片银光。鱼身在半空中优美的翻转着，最后又优雅的扎进了清凉的水里。水花四射，激起圈圈涟漪。银杏太高兴了，忍不住拍起手来。

        银杏的鞋底粘着湿黏的泥土。她的目光在棵棵柳树上游晃着，她终于找到了一棵又粗又壮的柳树。树干弯曲着伸向水面。粗糙的树皮使她能够在上面攀爬。她飞快的用手扒着树皮向上攀爬着，柳条轻轻晃动着，有几枝伸进了她的脖子里，搔弄着她的皮肤。银杏咯咯的笑起来。银杏想掰下几枝最好的柳条，让子莺为他做几枝柳笛。她要跟着他学世界上最有灵性的歌曲《大悲咒》，银杏满眼笑意，忍不住唱着几句词儿：

        菩提夜菩提夜，菩驮夜菩驮夜……

        银杏两腿分开坐在柳树上，她静静的看着柳叶在眼前阿娜的晃悠着，她看到一望无际的田野里到处都是水面反射出来的光线，仿若一面大镜子。她心想这两天水真充足。

        银杏折下一根根柳条为自己做了个花环。绿色的汁液从柳条新鲜的伤口里流出来，把她的手掌都染绿了。她第一次坐在这么高的地方去看她生活的地方，屋舍紧闭着门，大人们都去地里干活了。有几只白色的鸟落在离银杏近处的水田里，它们细长的鸟爪淹没在散发着草沫气息的雨水里。远处的山头上是一片片肥沃的土地，有很多人在上面劳作。银杏看到他们像黑点一样散乱的分布在山头上。银杏侧着身体伸手想折一枝挂着水珠的柳条，她脚下一滑，像一颗炮弹一样落进冰冷的水里。

        冰凉的水袭击着她柔软的身体，她感到自己在这片冰冷里渐渐变得渺小。银杏用手拼命的拨拉着水，水刚被分开一条界面，很快又愈和在一起。她感到累了，耳朵里灌满了水，脑袋嗡嗡地轰鸣着。她不清楚是自己的身体在下沉还是水面在不断上升，她的鼻腔里充满了呛人的水，她尝到了泥土的味道，草叶的味道，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铁腥味。她的脑袋里最后闪过一个画面，是那些柔韧修长的柳枝……

        子莺是晚上知道了银杏落水的事情。他疯狂的跑着，眼泪不停的流下来。他跑到银杏失足落水的地方，柳条挨着柳条像是一块绿色的布匹。一切都是那么平静。他疯狂的折断一根又一根柳条，直到自己筋疲力尽。子双腿一软，像一条软体虫一样瘫痪在湿潮的地面上。天黑了，夜色给这个不太平静的乡村一丝平静。

        许多天之后，山丘上多了一个新坟。子莺抱着一堆用刀片削刮的平滑的柳笛，他就坐在新坟旁边吹着柳笛，他的十个手指上都缠着纱布。他为银杏吹奏了一曲又一曲《大悲咒》。

        回去之后，子莺就把那支白色的笛子藏在了箱底，从此再也没有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