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里的孩子,童年大多过的粗糙而野性。父母疲于为生活奔波,早已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两个半大的孩子,只好将孩子扔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人。
外婆家的老屋,承载了我和姐姐童年里所有的喜怒哀乐,虽然它的年龄比我们还大。斑驳裂开的墙面,屋檐边角拼凑起来的碎瓦片,和外婆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一样,在夏日躁动的阳光下,诉说着它的苍老和疲态。
我和姐姐是这个老屋里的开心果,有了我们的嬉戏欢笑,老屋才有了许多鲜活的生气。幼时总爱扯着外婆的裤脚,奶声奶气地叫着“外婆外婆,外婆……”。外婆忙的晕头转向,对我们的聒噪却不厌其烦,抽出手来拿出藏在木柜子里的零嘴儿,分给我们。得到零食的我们,开心的坐在门槛上一口一口将零食咽下,嘴巴得到了满足,别无所求。
上学的年纪到了,无奈离学校的路程太远。尤其是冬日里,实在不愿意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外婆为了我们姐俩儿每天能吃上早饭。总在半黑半亮的晨色中爬起来煮早饭。我们惺忪着睡眼走近灶房时,灶膛里的火烧的正旺,映红了外婆脸上的皱纹,像一棵布满年轮的树。那时候我从未觉得外婆老,她像一颗不停转动的陀螺,里里外外的操持,从没听过她喊累。
我和姐姐就在这个比我们年龄还大的老屋里度过了我们的童年。姐姐在初中毕业后外出打工,带着少年的一腔孤勇和仿徨,一头扎进了社会的洪流之中,她离开的时候没有回头。或许她早就厌倦了老屋的方寸之地,厌倦了散发着猪粪味儿的厕所,厌倦了鸡犬不宁的篱笆……所以迫不及待的离开。
两年后,我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这一点使外公外婆很是欣慰。外公用粗糙的手指将浆糊涂在墙上,把录取通知书仔细黏好。那时我暗暗嘲笑他们的迂腐。后来明白,那是他们的勋章和骄傲,让他们觉得总算与村里普通的庄稼汉有一点不同。
时间是从不等人的,我还没创造出一方小天地的时候,我在乎的人,就以我不可见的速度老去,我却无可奈何。
大二的暑假再次回到老屋,这个我儿时长大的地方,添了许多的荒芜和寂寥。长锈的锁孤零零的挂在门上,它已经坏了很久,只有外婆固执地让它装模作样,土黄色的墙面裂纹更多了,像裂开嘴大笑的魔鬼,嘲笑过去漫不经心的岁月。
一直以为,一个人的老去,是细水长流般漫长而无所察觉,看着站在我面前佝偻着身子的外婆,才发现老去是一瞬间的。树根一样枯瘦的手,杂草般灰白的头发,沧桑而凹陷的眼睛……每一处都有和岁月缠绵的痕迹。
离开老屋去学校的时候,外婆为我收拾了许多零嘴儿,都是我小时候爱吃的,一边硬塞进我的背包,一边嘱咐我好好照顾自己。我压下心口的苦涩,满口答应。从老屋走出去的时候,终究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外婆瘦小的身体倚在门上,和斑驳的老屋融为一体,还好,有老屋陪着她一起老去。
希望时间对老屋,对外公外婆都宽容一点吧,也希望我能成长的快一点,成为她们更大的骄傲。
在老屋里度过的流年,弥补了父母陪伴的缺失,它占了童年记忆里最大的面积,想起来的每一寸,都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