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岚泪轩儿
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巴尔扎克
《白鹿原》这部记录渭河平原五十年变迁的雄奇史诗,在作者陈忠实的引领下,我们由白鹿原这个小社会,看到整个大时代的变迁。
在1988年,陈忠实参加了“陕西长篇小说创作促进会”,在那次会议后,路遥留在了延安开始起草《平凡的世界》,而陈忠实开始写酝酿已久的《蓝袍先生》,同时引发长篇小说《白鹿原》的创作欲念。
陈忠实从1985年动念构思,到1988年清明前动笔,再到1992年冬写完最后一句话,这部50万字的小说,历经6年时间终于创作完成。
1993年出版后,《白鹿原》受广大海内外读者赞赏欢迎。1997年,小说荣获中国长篇小说最高荣誉——第四届茅盾文学奖,后被改编成同名话剧、电影等多种形式,受到大家的喜爱。
陈忠实擅长写农村题材,其创作主要是表现陕西关中地区,在建国后各个历史时期的农村生活和农民的精神状态,《白鹿原》也是讲述了白鹿原上,来自农耕社会的故事。
《白鹿原》中,赋予神秘色彩的白鹿贯穿整篇小说的首尾,见证了大时代历史的变迁。这部民族秘史的诞生,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中国人。
《白鹿原》书名的含义
小说最初取名《古原》,可是陈忠实觉得这个名字主观意识太过明显,最终根据《蓝田县志》中“有白鹿游于原”的记载,选择了《白鹿原》这个名字,其中寓意有三个方面:
其一,《白鹿原》是以陕西关中原平上素有“仁义村”之称的白鹿村为背景,白鹿村确实存在,位于西安市蓝田县管辖之内,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现在因为小说《白鹿原》而名扬天下。
陈忠实家屋后就是白鹿原,但是,小说中的白鹿原并不是写的这个真实的白鹿原,呈现在我们眼前的白鹿原,更多的是一种艺术形态的产物。
为了创作《白鹿原》,陈忠实走进西安各个县份,走进祖辈的故事中,亲自了解小说中人物的原形,倾听祖辈讲述那个年代的故事。
其二、《白鹿原》讲述白嘉轩和鹿子霖两大家族,祖孙三代从清末民初到新中国成立之初半个多世纪的恩怨纷争。
白鹿两家在白鹿原上虽然发家史不同,但都是大户人家,所谓是一山不容二虎,白鹿两家明里和睦相处,背地里却明争暗斗。在中国的乡村,家族之间的斗争不外乎两点,一个是土地,另一个是人口, “土地与繁衍”同样也贯穿全文。
书中用了很多笔墨描写两家的纷争,从两个家庭的矛盾引申出来的,是整个社会的问题,作者并没有一味歌颂社会的美好,而是勇于面对历史的问题,纪录那个年代真实的社会现状。
其三、 小说中,白鹿原上有很多事都有“白鹿”的参与,白鹿的意向贯穿了小说的首尾,使小说带上一股浓厚的神秘色彩。
一只雪白的神鹿,柔若无骨,欢欢蹦蹦,舞之蹈之,从南山飘逸而出,在开阔的原野上恣意嬉戏。所过之处,万木繁荣,禾苗茁壮,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疫瘟廓清,毒虫灭绝,万家乐康,那是怎样美妙的太平盛世!
——《白鹿原》
白鹿已经融入白鹿原,它是善与美的精灵,是幸福和祥和的象征,更是农耕社会,民族思想的一种精神寄托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在这本书中,除了白嘉轩、鹿子霖、朱先生、白灵等主要人物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主角,白鹿原上很多事他都有参与,那就是白鹿。
在《蓝田志》上记载,在白鹿原,大家将白鹿视为神鹿一样供奉,白鹿意像不是迷信,而是中华民族对图腾崇拜的产物。
《白鹿原》中的白鹿意象,是整个大时代变迁的缩影,是宗法文化和儒家文化的展现,更是年轻人追求先进文化的美好愿景。陈忠实将人和神话的因素相融合,白鹿作为见证者,影响着小说中人物一生的命运,也是对仁义品德衰落的反思。
白鹿精神主要体现在三个文化,即宗法文化、儒家文化和先进思想文化。
宗法文化——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白嘉轩,中国几千年农耕社会的代表者,也是宗法文化的忠实拥护者。
宗法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以父权、族权为特征的、包含有阶级对抗内容的一种宗族家族制度和规则。从家庭--家族--宗族的血缘关系衍生出维护和强化这种关系社会特点。
在自给自足的农耕社会,壮大家族势力是维系宗法制度的必要途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人丁兴旺方能有宗族可言。
白家人丁稀少,从祖辈开始就是独苗,白嘉轩作为白家第三代独子,肩负着为家族延续香火的重担。
他从十六岁开始,在父母的安排下,和比自己大两岁的妻子结婚,可是他的妻子都命短。期间六娶六丧,使小说蒙上了神秘的色彩。
前半辈子,他什么事也办不成,只忙着娶妻和埋人两件红白事了。
后半辈子,他在族长的位置上,将“仁义”二字发挥到极致。从新办学堂,到翻修祠堂,再到祠堂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每一件都在彰显和展示他对宗法文化的拥护。
白嘉轩拥护的宗法文化,即祖宗之法,虽为私法,但他所追求“仁义” ,为人正直、体恤民情、并且有勇有谋。在族人里的威望不单是靠权力维持的,而是真为民做事、做实事、踏踏实实,不寻私,这让他成为白鹿原上值得让人敬佩的好汉。
他的一生,遵循着“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思想被禁锢在宗族伦理政治的框架中。在新思想的碰撞下,他顽固坚守旧的思想体制,传统文化的优秀和糟粕在他身上都得到双重的反映。
儒家文化——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道
朱先生,中国优良传统文化的代表者。
在朱先生去世时,文中写到:“朱白氏正打算让儿媳把孩子抱进屋子坐到火炕上去,忽然看见前院里腾起一只白鹿,掠上房檐飘过屋脊便在原坡上消失了。”
陈忠实在小说中,多次将朱先生和白鹿联系在一起,可以说朱先生是白鹿精神的象征。朱先生虽不是主角,但是对故事主线影响至深。
作为关中学派的最后一位传人,朱先生儒雅正直、仙风道骨。他习四书五经,学孔孟之道,在尊重老传统的前提下,传播自己忠孝仁爱的儒家文化。
朱先生为白鹿原制定乡约,禁烟犁毁罂粟,放粮赈灾,还建立学堂,为白鹿原培养下一代的青年才俊。
他开办白鹿书院,带领着白鹿原上的孩子们,读书习字,教书育人,在黄土地上,教育出新时代的有志青年。在鹿兆海前往潼关杀日寇时,他写下“白鹿精魂”给予鼓励,在黑娃浪子回头时,他毫无保留,教导黑娃做事做人。
大旱之年,他赈灾救人民于水火;大疫之年,他建议建塔镇妖,深得人心。可他无欲无要求,在看透两党纷争内讧后,一心从事县志编纂,给后人留下最宝贵的记录。
他是白鹿原上的“圣人”,是白鹿原上精神领袖,是小说里最完美的人物。他用自己的一言一行影响着身边的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道”,仁者之心,圣人之道,正是白鹿精神的象征。
先进思想文化——人类文明进步的结晶
白灵,是追求自由和理想的有志青年,是先进文化的宣告者和执行者。
她是白鹿的化身,就是陈忠实笔下的白鹿精灵,是白嘉轩最疼爱的女儿,她拥有白鹿精灵的种种美德,正义善良,富有同情心,有新生的思想,对生活充满热情,勇于追求真理和爱情。
白灵从小就与众不同,她不断反抗家庭,反抗社会给自己的枷锁。父亲白嘉轩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早早给白灵安排好婆家,但是白灵有胆量和勇气去反抗这一切。她以死相逼私自进城念书,为追求爱情撕毁与王家的婚约,最终走上革命的道路,与鹿兆鹏私定终身。
她一心一意追随革命,没有死在敌人的枪口下,没有死在叛徒的卑劣中,却死于自己人的手中,结束了短暂而又轰轰烈烈的一生。
白灵被活埋时,给白嘉轩托梦,梦里“看见咱原上飘过来一只白鹿,白毛白蹄,连茸角都是白的,端直直从远处朝我飘过来,待飘到我眼前时,我清清楚楚看见白鹿眼窝里流水水哩,哭着哩,委屈地流眼泪哩!在我眼前没停一下下,又掉头朝西飘走了。刚掉头那阵子,我看见那白鹿的脸变成灵灵的脸蛋,还委屈哭着叫了一声‘爸’。”
白灵的泪,是没有得到父亲对自己认可的失望,是一心追随革命却被同志杀害的无奈,是不能亲眼看到革命胜利的痛心,她的一生在追求自由和理想,她是白鹿的化身,也是时代的悲哀。
历史证明,中华民族是伟大的,一个民族的伟大,恰恰在于她有那么深的伤痛,但我们在伤痛中坚强地站起来了,在家仇国恨中开拓出属于我们的革命道路。
《白鹿原》这部民族的秘史,是对农耕文明衰败的哀悼,也是对旧社会历史的哀悼,每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悲欢情仇都交织在一起,他们的命运走向有历史的必然性。他们用自己悲剧的一生,向一代又一代的读者,讲述着那个风云突变的年代,中国人如何从旧社会迈向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