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指挥家在候场区仔细擦拭着自己的指挥棒,他知道:能表演的机会不多了。
但他太老太胖了,挪动了几下身体,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表演到倒数第二个乐章的时候,他晕倒了,砰地一声。指挥棒摔成了两端,其中一段插进了他厚厚的肚皮,不过那时他已经没有了知觉。血很快流出来一大片。舞台和观众席早已乱作一团,贵妇们无不捂住嘴巴,乐队前排的小提琴手们冲上来抬他,竟没有抬动,前排的男观众也冲上舞台来抬指挥家。这天,走出音乐厅的好几位绅士的白衬衫都染了血,不知道的,还以为音乐厅里发生过恶斗。
他醒来时,已经在病床,伤口倒无大碍,但身体的疾病已经足够严重了,医生说,他几乎很难有机会再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
指挥家原本就收入微薄,没有了工作后的他又病在床上,他对他的小孙子说:“对不起,我病得太早了。我们没有钱了,现在的日子可够你受的了。”小孙子说:“这不能怪你,再说,你的存款多少还剩下一点,暂时还没到迫在眉睫的时候。”孙子给他带来一块三明治和咖啡,让他吃下,他吃了,睡着了。
小男孩走出医院,翻了翻医院大门口的垃圾桶,有一个很大的塑料瓶,应该是医院之前装药剂用的,自从爷爷卧床以来,他就养成收集废品的习惯了。但这个瓶子实在太大了,小男孩不过八九岁,几乎是怀抱着瓶子才能带走。
经过一个面包店的时候,小男孩很饿,肚子叫了,他很犹豫。但最终,他还是舍不得丢下这个显眼的大瓶子,以便更加灵巧地去偷面包。他一边抱着瓶子,一边走到面包架下,拿起一块面包,迅速跑出来。因为太饿了,刚拐了一个弯,他就在巷口开吃,狼吞虎咽,一边吃还一边打噎,面包渣从他的嘴角不停泄下来。他不知道刚才店员一经发现了端倪,此刻已经出来找他。大瓶子出卖了他,这瓶子完全无法藏好,露出一截,店员看见了,并发现了正在猛塞面包的小男孩。
小男孩逃了票,上了地铁,他此刻衣衫褴褛,鼻青脸肿,身上还有许多血迹,人人都和他保持一段距离,但他仍面无表情地坐在一个空位上。这时,他抬头看到对面一个头戴面罩的阿拉伯男子,那是哪种强盗或小偷或恐怖分子才会戴的,独独露出两只眼睛的面罩。虽然只能看到两颗眼睛,但小男孩知道,他在对他微笑。这时,小男孩才意识到,这辆地铁上他只能看到他们两个人,男子的装扮看上去太危险了。
“你为什么带着这个大瓶子?”
小男孩没有理睬,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满足一个好奇的陌生人的搭讪了,只自己抹了一把鼻血。
“你为什么带着这个大瓶子?”男人又问了一遍,这次的语气略带挑衅。
小男孩又擦了一把血,翻起眼睛怒瞪着男子,用低沉的吼声一字一顿地说:”因为这是我的战利品!“
“一个人有战利品是不是代表他刚刚赢过?”男子仍然笑着问。
男孩感到内心某处被击打了一下,可他说不出话来,生活已经几乎要将他打败了,这个大瓶子,或许不过是他卑微生命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你是有炸弹吗?”男孩儿问。
“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有炸弹?!你如果有那该死的炸弹,就赶紧引爆它,炸飞这该死的列车吧!”
当列车安全到站时,男子轻声说了句:“我的确有的。不过用来炸你可不划算。”然后,便下了车。
男孩儿卖掉了瓶子,回到医院,发现爷爷已经没有了呼吸。他没有哭,走出医院,他拿着买瓶子的钱来到小杂货店,他本想买一根指挥棒给他爷爷陪葬,可却看到一个和阿拉伯男子脸上一模一样的面罩。
“那是什么?”
“哦,那是非卖品”老板笑出了声,“有个恐怖分子带着炸弹,刚刚准备袭击这里,警察还围着呢,就在你刚出医院大门的时候,那男子忽然笑着摇了摇头,竟然自首了,摘了头套正在地上,我就捡过来了。”
男孩恳求老板把这个面罩卖给他,老板一脸疑惑。
小男孩说:“他现在是个好人了,他放过了我两次,还丢了他的战利品,但我知道,他刚刚赢了一场大仗。即将面对的和曾经面对的一切一定都糟糕透了,但这个面罩提醒着我,仍然有人曾经是胜利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