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延绵的海岸像是大地的裙角落在海上，海水蔚蓝深邃，几只海鸟在天际飞翔。潮水一波一波拍打着沙滩，海浪的声音连绵不绝。春天在这里登陆，温暖的阳光在海上洒下一片金色的战甲。每当走在海边，望着海天交接的地方，我总会感叹一句：如果你在该多好啊。

那天你从遥远的北方来，带着干燥的气息和厚厚的棉衣。

“这里好暖和啊。”你说。你脱掉厚重的衣裳，换上我那件暗红色运动衫，和我一起到了海边。沙滩上并排放着两双鞋，红色那双是你的，你把袜子塞进鞋肚子。

“光着脚踩在沙滩的感觉真舒服。”你说。

“麻麻的痒痒的，这是不是某种性快感？”

“你好污哦，能不能好好看看风景。”你白了我一眼。

“不能。你就是我全部的风景。”

“算你会说话。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大海，和想象中一样美丽。和你牵着手走在海边，真好。”你吐了口气，显得很舒畅。

“带你来这里是我的梦想，今天终于实现了。我很开心。”我说。我故意踩在你脚上，你疼的哇哇叫，狠狠在我屁股上踢了一脚，我追着你跑，一边跑一边喊“快抓住这个女流氓！”旁边的人诧异的看着我们。阳光洒下她的热量，人们在沙滩上奔跑嬉笑。这里的风也暖和，吹起你的头发，你笑得像一朵莲花。我们在海边拍了张像，我把它洗出来放在书桌，照片里两个人跳起来做着鬼脸，笑得灿烂如暖阳。

二

秋天的海静谧深沉，多了一丝凉意。阳光依旧，人在岸上却感觉不到温度，太阳的热量都被海水吸收了吧。今天我和同伴来海边远足，你在北方忙着事务。我就是你的眼睛，我把海水、白云、海鸟都拍进照片发给你。

你说：“好看，但是没有春天里那次好看，因为没有我。”

“没有你是少了很多风景，不过没有你我就能好好看看海水是怎样流动，海鸥是如何捕鱼，以及海风到底是咸还是腥。”

“难道说我干扰了你看海？”

“是的，你比世上一切事物都美，你使周围一切黯然失色。”

“受不了了，你真肉麻。”

“我心爱的海也比不过你，真的。哪天你再来海边，我的海一定会妒忌你，你抢走了我的心。”

“你是大骗子。”

“不，我是海边的伤心人。没有你在我真的好伤心，听海的声音都像是在哭泣。”

“不要这样啊，好好游玩啊。爱你。”

我在海边小店给你买了一颗贝壳，通体洁白，纹路清晰。不知道你收到以后会是什么心情，期待你喜欢。海边有个博物馆，讲述了远古时期的造山运动以及这里的生物形态。我一一跟你转述，你惊奇的听着这一切，感到不可思议。

“你知道为什么南方的海有清晰的海岸线，而北方的海没有吗？”

“不知道啊。”

“因为南方的海原本是山，后来被海水淹没才变成了海岸线。”

“那北方为什么不是呢？”

“因为，华北平原有大量的泥沙被长江黄河带入海里，所以就形成了一片一片的滩涂。”我顿了一顿，“但是，主要原因不是这个，而是，曾经有个女妖特别凶残，把黄土高原的土搬到了海边。”

“哪个女妖这么牛叉？”

“就是你这个女妖。”

三

时间过得很快，春天又到了，此时我在一片陌生的海岸线想念你。天哪，我居然一个人去了海边。为什么春天到了你还没到呢？你说是要换工作比较头疼。我没想要去北方找你，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愿在海边等你。这里远离我生活的地方，更远离你。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吃着奇怪的食物，我不知道该往哪走。大海永远在彼岸，很近很近，永远也到不了。我把自己埋在沙滩上，阳光照在脸上有点发烫。小孩子在旁边玩沙子，他的母亲在一旁帮着运沙子。有一对母子在沙滩上刻了一行字：“你好2019！大吉大利，恭喜发财！”

“不如来南方啊？”我拨通了你的电话。

“我不能，爸妈身体不太好，我弟弟今年要高考，我要照顾他们。”

“恩，好的。我爱你的。”我说。

“我也爱你的。”

“你不在的日子真叫人难熬，我为什么要一个人来海边旅游呢？”

“你干嘛不来看看我啊。”

“我下次就去找你。我总觉得大海在召唤我，我不能离开大海。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一条生活在大海里的鱼，你就是生活在岸边的水鸟。你后来去了内陆，我一直寻你。”

“这么说的话，你上辈子是被我咬死的？”

“是的，所以这辈子我要复仇！”

“怎么复仇？你要做什么？”你装作很害怕的样子。

四

夏天到了，台风正在集结它的能量，来势汹汹。海边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危机，气象部门挂起了十号风球，全市停工停市停课。天边暗红的晚霞纹丝不动，蜻蜓在我眼前飞舞，空气安静的让人心慌。我在去车站接你的路上，你说要来和我一起经历超强台风。还好我们时间掐的准，今天的列车尚能运行。你从车站出来，我一把抱起你。

“咦？你是不是更重了？”

“信不信老娘坐死你。”

“谢谢你来看我。”我说。

“这么见外的话，我要回北方，那儿没有台风和肉麻又客气的你。”

“来都来了，快跟我回家。”

我和你去超市买了一大堆食物，买了一箱方便面，一桶5升的矿泉水，零食无数，还备了一堆感冒药。你说台风天可能会引起感冒和其他身体不适，我说好吧。

我们还在睡梦中，台风今早登陆了，台风中心就离我们不远。狂风夹杂着暴雨、树枝还有泥沙，疯狂肆虐，拍打在我的玻璃门上，风穿过缝隙奏出一段一段高音鸣奏曲。我们躲在房里拉开窗帘的一条缝，挤着脑袋往外看。远处的树左摇右晃和歌而舞，这些摇晃的树枝什么时候就被吹断了飞起来在天空中飞翔。天上乌云密布，黑压压的只在几个小角落透着一丝带状的光亮。我从你背后抱起你，你的体温让人心安。

“台风好可怕。”你转过来和我拥在一起，在我耳边说。我摩挲着你的背，没有说话。

“小时候课本上说十二级台风可以吹走海上的船只，想象不到是怎样一种景象，今天一见，啧啧，我的小心脏呀。”你说。

“我希望每个台风天都有你。”我说。

“我害怕台风把我吹走，不如回内陆啊。”

“不会的，我死死拽住你，如果你吹走了，我就和你比翼双飞。”

“傻逼吧，怎么也得拿上绳子把大家都拴住。”

“那还得加上几片翅膀，固定好就可以扶摇直上九万里。”我说。

台风过后你就走了，你和台风一样来去匆匆。街道上都是枯枝散叶，几十米高的大树连根拔起横在过道上，也不知谁的内裤沾在我家外墙面上。你再也没有来过海边，我也没去成北方，好多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讲明白。和你谈一场恋爱就好像活了别人几辈子，我一下子老掉了。我常常在海边漫步，拾起我们的时光，如潮水般绵长。

五

春天又到了，我一个人走在海边。那天天气晴朗，阳光依旧，海风呼呼地吹向沙滩，男男女女们在沙滩上嬉戏打闹。我看到一对情侣光着脚并肩走着，我在一旁听到他们对话。

“你会永远爱我吗？”女孩说。

“会。就像海水永远依靠海岸，海浪永远怕打礁石。”

“你没有骗我吧。”女孩挽起男孩的手。

“怎么会骗你，你离开了父母，远离家乡，我发誓我要把一生的热爱都献给你。”

“你说的话我不相信，平时你总是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样子。”

“我有点烦你问我是不是永远爱你，可以只问这一次吗？我也只回答这一次。没有什么事情是永恒的，海水会干涸，石头会腐烂，我们也会死去。可是即便如此，我依然爱你。”

女孩偎依在男孩肩上，忽然那男孩用沾满沙子的脚在女孩脚上踩了一脚，疼的她发出一声惨叫。两人追打着跑开了我的视线。

“帅哥，买个风筝吧。”海边经常碰到摆地摊的人，跟我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孩，张大眼睛看着我。

“好啊。”我看了看她手里的风筝，是一个龙猫样子的风筝，胖胖的肚子，拖着长长的尾巴。

海边风很大，风筝很容易就飞起来了。龙猫飞得很高，风筝的线紧紧绷着，忽然一阵大风吹过，线断了。龙猫飘在天上，摇摇晃晃落到了海里。我瘫坐在沙子上，竟掉下泪来。

“男子汉哭什么呀？风筝飞走了，再买过一个啊。”又是那个卖风筝的女孩。我抹了把眼泪，自言自语：

“很多事就像这只风筝，我和它只用一根细细的线联系着。这样的关系脆弱无比，稍大点的风就能把它吹断。最后就剩下自己在原地，不知何往也不知来处。”

那风筝女孩很诧异地看着我，说了句“神经病”便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