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洪锦没搭理他,搁下茶杯,自己先跑去围栏里挑选马匹。
她依旧钟情于老朋友,一匹4岁的枣红色阿拉伯马,名叫奥丁。奥丁长相极其俊美,又聪明温顺,动作轻盈,重要的是和她配合极为默契。
洪锦兴冲冲地跑去围栏,隔空给了它一个爱吻,奥丁却回应它一个冷哼。洪锦大笑起来,轻轻抚摸着奥丁的耳朵,对着远处的骆奇说:“看吧,总是这么可爱,长时间不见面居然还学会了斗气。”
洪锦急忙去换装备,带上头盔,戴上护腕和护膝,一会儿工夫,再次走出来俨然一个专业的赛者。
刘晟看向她,平日里,她总是阴冷漠然的样子,现在的她,身上居然散发出英姿飒爽的利落之感。
骆奇正在给刘晟讲解骑马的基本要义和注意事项,他几乎是左耳进,右耳出,他的目光追随着洪锦,看着她牵着阿拉伯马走进赛场,一个轻盈地跳跃就翻身上马了,他的唇角扬起一抹与众不同的笑意。
骆奇很快讲完了基础理论,并且告诉他,赛马技术好不好的关键还是要看他和马匹的配合默契程度,配合得好,那才叫如虎添翼。所以,骆奇教学实践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带他挑选自己的伙伴,教他如何选择好马。
见他是初学者,便领着他来到一匹很温顺的混血马前,示意他挑选它试试。
洪锦骑着马在马场边缘慢慢走动,想要尽快和马匹实现心意相通,这是骑马必不可少的环节。转了两圈后,又回到了刘晟旁边,她看刘晟极为感兴趣的神情就安心了,高声叮嘱骆奇多指导一下,便转身冲进了跑马场深处。
刘晟听见她的嘱托,伸手摸了摸混血马的脸颊,径直走开了。
骆奇以为他害怕,正说着待会儿他会牵着马,陪在身边指导,让他不必担心。却不想,刘晟继续往马厩深处走去。
最终,他驻足于一匹体格健硕的蒙古马前,马背上还没有套上马鞍。马匹通体黑色,鬃毛色泽油亮,高昂的头颅未见低下,耳朵挺立着,腰部肌肉线条平直,修长的马尾轻盈低垂着。
看着似曾相识的面貌,刘晟思绪万千。
蒙古马见刘晟走来,只是睥睨了一眼,又低下头去不屈不挠地嚼着干草,如此傲慢。
刘晟身体为之一振,真的好像它!
他一眼就相中了它,同样伸手捏住蒙古马的下巴,似乎在交流,蒙古马长哼了两声,高昂着头,黑色的大眼睛与他对视着。
听到它倔强的声音,刘晟顿时展露笑颜,双手抚摸着它的额头,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
“你是初学者,这匹马你驾驭不了,去看看其他的。”骆奇见自己的诚意推荐被他直接否决,心有不爽,但还是足够理智的评论道。
“我就选它。”刘晟坚持着,目光深邃坚定。
“这匹马是前两天才送进来的,说是原来在大西北服役的军马,不知道什么原因被送来这里。你要知道,蒙古马可是出了名的烈马,历来是征战沙场的,脾气异常暴躁,能骑这个马的人可不是一般人。”
刘晟听见是军马,心中便更为坚定:“就是它了!”
骆奇第一次遇到这么不听话的学生,脸上没有了刚才的喜色,给了他一身装备,让刘晟前去更换。
很快,他便出来了。骆奇见他一身除了护膝以外没有任何防护,连头盔都没有带上,再也憋不住怒气,吼道:“叫你换装你怎么不换?要是待会儿摔了可是会要命的!”
“放心吧,我绝对没事!”刘晟自信满满,说完丢下一个利落的身姿就翻身上马,手握缰绳,冲进了赛马场,身手矫健,完全不像是第一次来骑马的。
刘晟小跑半圈就基本能够控制好焦躁的马匹,跑完一圈后,几乎与马融为一体。心下的畅快激励着他勇往直前,他开始加速,往深处奔去。
骆奇站在围栏外,呆呆地看着蒙古马铁蹄腾空而起,轻松弹跳,刘晟与马匹合二为一,配合的极其默契。他还未释放全部激情,如果拼尽全力,估计他这个教练都自叹不如。
仔细观察发现,他与马术比赛上的赛马者完全不同,没有刻意的花式骑法,更多了一种强硬,勇猛之势。
刘晟看见洪锦轻盈的身姿在空中弹跳,样子很灵动,他的眉眼张开了些。
他坐直身体,挺直脊背,双脚稍稍用力夹击马腹两下,蒙古马便快速奔向更广阔的草场。哒哒的马蹄腾空而起,只用几步就赶超了洪锦的阿拉伯马。
“原来你会骑马啊?”
洪锦见他全身上下没有防护,却能驾驭高难度的蒙古马,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震惊之余,脸上还有些一丝一闪而过的落寞。
“待会儿慢慢跟你解释。”说完,他就加速往前冲。
在马上的他一改多日的忧郁落寞的神情,脸上挂满了志得意满的笑。
“既然会骑,要不咱们来比试比试?”他很快就从身后追来,洪锦刻意在一侧等候着。
“你要和我比试?”刘晟减缓速度,挑着眉问。
“嗯。”
既然别人下了战帖,哪有拒绝的道理呢。刘晟点头答应了,但也再三保证,只点到为止,不能盲目争风。
洪锦欣然同意。这可是她第一次真正的比试,激动的情绪大过了一切。
(22)
蒙古马的烈性他不是没有见过,所以他并没有想要真正和她比试,只是看她不比试一番绝不甘心的表情,忍不住想遂了她的心愿。
他拉住缰绳,让洪锦先跑了一段距离。她狠狠夹击一下马肚,与奥丁一起全力加速中,马蹄哒哒地叩击地面,声音清脆悦耳。
刘晟看她奔跑起来,却没有立即追上去,等她跑远了些,他才轻轻踢了一下马腹,蒙古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跑起来。强劲的四肢重重地砸在草地上,身上的肌肉线条紧绷,变得锐利,鬃毛在风中飞扬起来。
毫不意外的,刘晟超越了她。
奥丁见到对手也兴奋起来,洪锦双手紧紧拉住缰绳,跟在刘晟后面奋力追赶。但是,她面对的可是用来征战沙场的蒙古马,而且驭马者还是那样的高手,即使拼尽了全力也追不过刘晟使出的那三分力。洪锦自知没办法赢了,自愧不如地拉了一下缰绳减速下来,眼睛却紧盯着蒙古马在赛场上驰骋着。
即使骑在马上,他的脊背依旧是挺直的。洪锦多看了几眼发现,他竟然是单手拉住缰绳。
很快,刘晟又追了上来,就要超她两圈了。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整个地面都跟着颤抖起来,奥丁有些躁动,洪锦一边耐心安抚着它,一边轻轻夹了一下马腹,欲给刘晟腾开赛道。却不想,奥丁居然会错了意,竟然仰头长啸一声,前蹄高高举起,猛地向前冲去。
奥丁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拼尽了全力,完全超出了洪锦的控制,她吓得花容失色,手里的缰绳握得死死的,并急忙向场外的骆奇求救。
骆奇见状也被吓得不轻,从未见奥丁这样不受控制。他匆忙奔向场内,手里扬着长鞭,拼命地吹着口哨,但奥丁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危急的情形也牵动着无数场外看客,纷纷呼喊起来。
奥丁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冲刺,洪锦根本驾驭不了,任凭她猛拽缰绳,就是不见停下,身体也在弹跳中被抛起,一个趔趄,她的身体随着惯性向后倾倒,手腕上还缠着缰绳,身体近乎悬在半空,顿时四周,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尚奔跑在另一侧的刘晟听到了场上的呼救声,他别过头,看见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她,马匹完全失控,场上除了他们两人已经没有别人了。
她就在他身后,不过二三十米的距离。
刘晟没有多加思考,他猛拽缰绳,蒙古马发出一声嘶鸣,马蹄高高扬起,马匹以极小的夹角调转方向,沿着切线向这边冲过来。在快要接近她的地方,一边对洪锦大喊着‘放开缰绳’,一边腾出右手,脚下更用力地夹击一下马腹,蒙古马急速冲上前来,他的身体也随之倾倒在马背一侧。
听见他的声音,洪锦大脑内的神经传导像电源通了电,很快传递至全身,双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身体向后方栽去。
她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场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骆奇更是被吓得呆若木鸡。
正当她要坠地时,一个强有力的手臂禁锢住了她的腰,她的身体如鸿毛般脱离奥丁的控制,飘在空中。一个重力,她又贴在了生硬的马背上。全身骨骼如同遭受重创,疼痛在身体里扩散蔓延。
刘晟的手臂在极大的冲击力下,被撞得生疼。他硬咬着牙,右手圈住她的腰,左手紧紧拽着缰绳。
蒙古马又往前冲了一段距离,才慢慢减速下来,鼻息粗重,大口大口地啃食着地上的青草。
她发丝的清香一点点渗入鼻孔,刘晟胸口突突地狂跳着,看着怀里的人,仍然心有余悸,不敢轻易放她下马。
如若那千钧一发之际接不住她,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回想当初在军队学习骑马时,不少将士都有被抛下马的经历,被铁蹄无情踩踏,轻者皮肉受伤,严重的筋骨断裂,最严重的甚至会丢掉性命。
他不敢胡思乱想,闭上眼睛,猛吐出两口闷气。
洪锦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脸色苍白如纸,脸上飞扬着泪,她下意识地抓住刘晟的手臂,浑身颤抖不止,躯体软塌塌地倒在他胳膊里。
场外,却响起了一阵不合时宜的热烈掌声,还有人大肆吹着口哨,欢呼雀跃。估计在他们眼里,这不过是一场堪称完美的表演而已。
骆奇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来,双手合十,感谢上苍。他急忙跑过来,一手拉住奥丁,一手牵住了蒙古马。
刘晟恢复了镇定,他强忍着手臂剧痛,推了推洪锦,她仍然沉浸在恐慌中。他跳下马,腿脚却在微微颤抖。将洪锦搀扶下马,身体如泄了气的皮球,脚下没有力气支撑,只得由着他拦腰抱回休息区。
骆奇给他们倒了水,正想和刘晟好好聊聊,却见他正目不斜视地看着洪锦,他只得悻悻然地走开了。毕竟,今天这场意外算是他的失职。
刘晟替她摘下帽子,给她喂了些水,洪锦立马呛咳起来,脸色由白转红,她撑着桌沿蹲在地上,一阵一阵干呕起来,眼泪如珠玉般坠下。
“对不起,是我的失误。”刘晟轻声说,“不该答应比赛。”
洪锦逐渐恢复神智,最初比试时迫切想赢的信心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唯有恐惧,她哭着对刘晟怒吼道:“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我根本追不上你!”
血气上涌,她的脸涨得通红,指着远处的陌生看客,愤然骂着:“想展示你的技术好吗?你今天算是得逞了,外面全是给你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