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可堪回首再回首(二)

当天新学校2 的村长和校长就一起把我接到了新的环境。灰暗阴冷的冬天已然过去,真真是要迎来姹紫嫣红五颜六色的春天了。

在这里仍有不少年纪大的教师,而这里的大多在后来都成了我的师长和贵人,但是也有更多年轻而友好的笑脸,成了我至今的朋友。虽然只相处了半年,所有这里的一切,包括同事们至今回想也仍然特别亲切而美好,一如在这里时这美好的季节。

仍是一到学校就进入新的班级,一下跳出三十多张比以前教的孩子更显成熟的脸,自己已经可以站在讲台就有一种自然的教师范儿了,学生一个个端坐等待训话,我没有过多介绍。

因为刚到就是学校大扫除。我和学生一起挽起袖子,拿起锄头和铁楸干起活来,学生对我既新奇又惊讶,并且时不时男生互相推着向我这边,然后再赶快跑开,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打闹着;女生则是很自然的以我为圆心分散开来,拔草,捡垃圾,有一两个热情活泼的女孩已经围着我小心翼翼的问东问西了。

我时不时会留意一下周围的每一个人,交待他们拿工具的人注意安全!

这是全乡唯一一所寄宿制小学,几乎很少有走读生,尤其是对于高年级。学校大,教师多,学生也多,班级也多,比如四到六年级都是双班对比教学,所以教师的任务相对会重一些。除了白天的教学,还有轮流值日,给全校学生全天提供烧开水。晚上有一节晚自习需要看班,晚上睡前还要排班去宿舍查寝。

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挺新奇有趣。

我给学生留下的印象就是,很和善,偶尔会很严厉。知道他们已经两周没有班主任了,刚开始几天我在了解他们,他们也开始摸起了我的脾气。那我就不过多言笑,先观察,用犀利的眼神,做一个不让他们这些小孩轻易摸透的人,他们也没有人敢率先造次。

在我隔壁办公的老师善意提醒“前两周没人给他们上语文英语课,我和杨老师(数学老师,也是我们的财务)去看他们课,有几个可赖了,以前班主任都拿他们没办法,怀着孕也不想管太狠,这个班相当于放羊半年了,你可得注意点。尤其W吆喝着他们不要班主任了,没人管的日子很美。知道马上就安排新班主任了,他们还叫嚣来一个气走一个,你可别跟他们置气啊!”

感觉这些孩子们还是没有这么过分的,因为是毕业班,课业又耽误了半月,教学任务比较紧张,好在我已有一定的经验,正如点名把我调过来的新助理说的“你就是最合适人选!”

从接手到让班里人守规矩,用了不到两周。不说过程了,长时间的驻守在班级,有一些不好苗头窜出前已经被我早早掐断。这些孩子也从刚开始描述中的不可一世,嚣张跋扈变得恭恭敬敬,认认真真。从头至尾,我没有一次打骂,学生也没有冲撞过我一次,这也算是以德服人了。

就连给我提醒过的老师都惊讶不已:“都想知道你给他们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么这么听你的话?就连W见了你也是毕恭毕敬,我们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老师这样”我呵呵笑着回答“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的确没有什么特别,或者说一切发生都很顺理成章,有迹可循。我只是在做好一个班主任,一个称职的好老师应该做的事。你用心了没有,用了多少心,孩子们自然都能感觉到。

我对他们说我这人不看过去,只是把他们当成一个个普通的学生看待,大家都是平等的,我不会听信任何一个人,包括老师或者领导给我说谁谁谁怎么样,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我只关注现在以及未来你这个人怎样。他们起初都对我的话持将信将疑的态度,但很快,他们就信了。

侧面了解到班级调皮捣蛋的男孩都是在以W为首的小团伙里作威作福,所谓“擒贼先擒王”。不过我用的是通过我的认真观察,发现从一件很小的事可以看出W的善良和对同学的关心,于是在班里第一个点名夸赞的就是W同学,全班都对他发出“咦”的声音,我止住了。又狠狠批评了一部分人,尤其是那些自诩聪明的“好学生”,过于活泼爱玩不踏实的以及那些不动脑筋看热闹不嫌事大总爱瞎起哄的。

这下,他们有的面面相觑,有些在不怀好意的幸灾乐祸,有些似乎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的“好学生”开始眼圈红了,有一个还趴在桌上抹起了眼泪。但是他们通过我随后情深意切推心置腹地交谈也都认识到的确是自己的问题了,以后也不敢再特别张狂了。

而W,几天来我第一次见他坐那么规矩,手端端正正放在桌上,挺直了胸膛,囧囧有神的大眼睛有些感激也有些许期待地望着我。或许他已经有太多年都是被拿出来做反面教材的案例典型,而他也总是不遗余力地去刷新老师们对他的认知。

但是从这天起,我欣喜地发现,一颗积极上进的种子正在他的心里萌芽,一团新生的火苗开始在他眼睛里燃烧起来。

逐渐的,学生开始有越来越多好的表现,尤其是曾经和他一样饱受批评的四五个男孩子们。不再组团做坏事,也少了整人的恶作剧,而是纷纷比着谁的表现能更好,谁受我表扬次数更多。而我恰恰善于观察他们些微的进步,遇到机会就夸奖,各个方面:学习、生活、做事、做人……从受表扬者骄傲得意的眼神里,我看到了整体班风扭转的契机。

这种现象随着雷锋月活动的展开更加像一股春风吹到了田野,大量好的事迹、好的典型也都如同雨后春笋般逐渐涌现出来。

学生们在我生动而富有激情的课堂里,又找回了上课的热情和动力。很快新学校的校长也来听我的课了,当天早上打的招呼。这次我和我的学生们一起状态饱满,神采奕奕的打了场漂亮的“翻身仗”!这堂课意义重大,不仅对于我,对于这些孩子们更是如此!

听完校长开始对我的教学赞不绝口,对于我班学生们令他瞠目的表现喜形于色,看来就连校长对于我们这个班级的看法,又有了新的改观。

数学老师也说上课纪律从来没有这么好过,这也是我特别开心和骄傲的事情。

课堂纪律好到什么程度呢?起初是还达不到自律自觉,我不在时可能会有些窃窃私语。但是,只要我从楼梯口出现的一瞬间,有窗边的同学(探子)已经发现并轻声提醒所有人我要进教室来了。当我走进教室门,所有人已经整整齐齐端坐好了。站在讲台上环视一周,所有学生都已经齐刷刷看着我。课堂上亦是我的语言吸引着每一个人,偶尔有跑神的学生自会有人顺着我的眼神赶快提醒,没有交头接耳,没有小动作,每一个人都能按照要求完成我布置的作业。

最舒心的就是上晚自习了,春夏交接的时候,打开所有门窗,让微风从窗户门口轻悄悄吹进来,轻轻拂过每个人的肩膀,偶尔调皮扯一扯小姑娘的发梢,外面就算有人走过,说话,也没有人抬头,没有人理会周围到底发生什么。因为每个人都在专心致志全神贯注地写作业,一丝不苟,精益求精,最后连以前英语课从不拿笔的男生都开始有一手漂亮的书写。教室里的确静的只能听见沙沙沙写字的声音以及我们每个人平稳安定的呼吸声。

因为是小学最后一年的最后半个学期,有些错误我会认真纠正到一个笔画,让学生练字,不管语文还是英语,个别书写常犯错误我还会手把手去教,一个个去挑着改正,不厌其烦,我希望他们都能为自己的小学生涯划上圆满的句号。

备课对我来说,已经相当轻车熟路,并且这里老师公平的很,大多数都是一二十节不等。但是不会差别太大,领导课少点也算正常。我的心里对这个学校的每个人,只有感激,因为在这里我才终于感觉有人可以聊聊天说说话,才有了同事之间的感觉,第一次体会到能够互相之间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是有多么轻松美好。

我们几个聊的好的就在一起商量着兑着做饭,我爱洗菜拣菜,吃完饭收拾碗筷,那么这些就由我全部包揽,全程打下手。那两位做饭好吃的姐姐就负责炒出一盘盘香甜可口的饭菜。其中一个老师是支教的,会在一周中间开车回家几趟,于是就给我们带来很多好吃又有营养的新鲜食材,比如鸡蛋、肉和豆腐,香菇,木耳,经常换着花样,变着种类做。

这是我在乡下最幸福快乐的一个学期了。学校还有两位支教的姐姐一周中间不常回家,我们下午下班如果没有晚自习,还会相约一起出去散步,挖野菜。课间也会跟着学生一起出去走走跑跑,乡间绕学校一圈的环线,时间长就走大环线,时间短也要锻炼,那就小环线。晚上除了备课有时也聚在一起说些开心的话题,从图书室借些书看看,学校的电子琴征得校长同意也被搬进我的屋子,开始练习,业余生活也逐渐丰富起来。

我同样要求学生该学时候认真学,该玩时候放开玩。下课了,我们也会在校园里掷弹珠,跳皮筋,丢沙包,跳大绳,老鹰捉小鸡,一起打篮球,乒乓球,羽毛球。。。

感觉这样的才叫生活吧!

我很少再去主动想起以前的学校,只是很多以前的学生会哭着给我打电话说想我了时我才会泛起想念,仅限于学生,怀念他们一双双渴望求知的眼神,怀念他们一阵阵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春天是个喜悦的季节,早就听说附近山沟里有一条小溪。小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投入大自然的怀抱,由老师带领的户外活动,踏青的记忆总时不时在我脑海反复出现着,回味着那种特别的美好。

为了让孩子们也走进大自然,近距离观察,写出一篇关于春天最有真情实感的作文,我决定带他们欣赏体验大自然的美景,提前说了,但是需要他们表现好才行。比如各科作业做到按时保质完成,如果每个人都能坚持两周的话,就带他们出去春游踏青。

果然他们没让我失望,在说这话后第二周周四的作文大课预备时间,天气特别晴好,阳光暖暖的俏皮的闪耀着跳跃着,一如孩子们一张张欢欣期盼的脸。

我说“现在我去请示校长,只要他同意,咱们就出发。但是我出去的时间,大家把东西安安静静准备好,可以的话回来就出发,一路要听指挥,跟队伍,不能独自跑。”孩子们欢呼着叫好。

很意外也在预料当中校长很爽快就答应了,但是让我带学生出去注意安全,我也愉快的回应了。

然后我们从学校门口向小溪出发了,像一支旗开得胜的队伍一般,欢欣雀跃。表面由我带领着,其实是由知道路也去过的学生带着我们一路向前,因为不需要过马路,路也很宽敞好走,顺着平缓的坡道一路安全下到山腰。提醒不要踩到那些麦苗和油菜田。

这是我们全体师生那年最难忘的美好经历,我们顺着小溪,穿越河谷,到达开阔地,一路上盛开着各色的野花,半山腰是很多粉色小瓣的野桃花,到处是花香,遍地有鸟语,每个人都在用心体会,尽情呼吸。我还和学生们在苹果园中合影留念呢!和他们在一起,我特别开心,也变得如此年轻。

这一次的作文所有人都有话可写,有内容要说。每个人眼中的风景,内心的感受又都是各异的,那是属于每个人独家的记忆。就连批改过程也变得轻松有趣,每读一篇,就像又重温了一遍,而我重温三十多遍,加上我那一遍,那幅美景便深深刻入我的记忆里。

通过这次春游,无疑我和孩子们的心又拉近了许多。

后来把和学生们在苹果园的合影,拿去让另一个学校的同事看,结果她看了好半天,才略有迟疑地说“中间这个学生怎么看着有点成熟呢?”我凑过去一看,那是我[捂脸]。因为学生和我亲密无间,就像是朋友一样把我紧紧簇拥在中间。

有次和学生一起在操场打篮球,起跳投篮自是练过多年的标准动作,因为学生很多个头和我差不多,又听到组里来视察工作的老师对学校体育老师说“这个女生可以啊,培养一下将来送篮球队”嘻嘻,和这些孩子在一起真的都要看不出年纪了,几次被当成小学生。

在生活中,因为水管在楼下我屋子北侧的位置,而我又在二楼的最北边一个屋子,水管离我直线距离很近,但是取水是最远的。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每天争着跑楼上来给我提水,为这还要剪包锤定输赢呢,赢了的欢天喜地提着水桶下去,开心的像得了大奖,没有赢的垂头丧气直呼“下次一定赢你”

每天都是开心,有烦恼吗?当然!有一次在学校的大扫除中,我们班的第一名,一个特别踏实稳健,智力超群但不太爱说话的孩子,在擦标语牌上的玻璃时,用力过猛不小心划到卡玻璃的略微翘起铁片中,手指尖一下被割掉了一块肉,鲜血立时流了出来,他一下吓懵了,别人看到尖叫一下,恰好我就在旁边,赶快掏出干净纸让他按住,然后迅速带着他到最近的卫生室进行消毒包扎,上了点药,听着男孩忍着痛的闷哼,整个过程我既冷静又揪心。

直至医生包完了说“过两天来换一下药,五块钱”。知道这是孩子几天的伙食费,我立马掏出本来准备打扫完买馒头的钱递过去,孩子很感激的看着我。我的内心很自责,不能说是他不小心,因为标语牌翘起的那一处我没及时看到,擦标语前我也没有事先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缺乏提醒。

后来的工作中,我深感作为一个班主任的责任之重,也应该学会简单包扎,准备一些简易医药包,以及学些简单破案诊断,推理侦查等诸多技能。因为有些时候不得不分身变成各种角色,医生,警察,法官,侦探等。

春天很快过去,姐姐有一次非要跟我一起来学校看看,看到满目的翠柳,嫩绿的沁人心脾,到处鸟语花香,不禁感叹“你们这里哪像学校,简直是电影拍摄基地!”

很幸运能来到这里,却也不幸的知道,只能在这个学校待这一个学期了。

临近期末的一天,助理来学校视察,专门问了学校领导我的情况,然后把我叫过去问我愿不愿意到初中教物理,说我在这屈才了。当然愿意啊!何尝不想天天能教自己的专业,日臻完善呢?

知道能够相处的时间不多,我就更加用心去对待在这个学校的每一分每一秒。

毕业合影那天,很多同学拍完集体照,跑过来非要跟我单独拍合影做留念,都欣然答应了。

说实话,对这些孩子,虽然不是我教的第一批,但是感情也极为深厚。因为从这时候起,我开始反思,尝试运用学过的心理学及教育学知识技巧,融入整个教育教学过程,是我各方面开始快速成长的一个时节。

期末考试终于到了,因为平时有准备,我想他们一定不会让我失望,也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考试时我要到外校监考,就给他们一句话,“考试很短,暑假很长”提醒他们沉静答题,不慌不忙,考出自己最好的成绩。

成绩揭晓,原本在乡镇倒数的班级,只教了半年,期末英语成绩跃居全乡第三,语文也有了很大进步。这个成绩,我终于可以笑着说一句“我们尽力就好!”

我们监考回来有些远道生爸妈来已经接走了,有些还在学校等着我,坚持要跟我说一声“再见!”有些还哭红了眼眶“真不想毕业,还想再让您教一年!”其中就有那个曾经最淘气的W,让我也不禁为之动容。

不过还好,不久的将来,我们一部分,就可以在初中再次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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