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里的生活,原如鸟贩子手里的禽鸟一般,仅有一点小米维系残生,决不会肥胖;日子一久,只落得麻痹了翅子,即使放出笼外,早已不能奋飞。”——鲁迅《伤逝》
在阿芳二十岁那年,从村里嫁到了村口。男方比她大十多岁,经人介绍便顺其自然在一起了。
阿芳从小父母离婚,父亲再娶,阿芳一直随奶奶生活,父亲和继母育有一子,阿芳就更显得沉默了许多,从小无心学习,自然也就没啥突出成绩,奶奶疼她但也是非打即骂,那些别人家有的自信,自然是半点也不会在她身上瞧见。
村里总有流言说她是傻子,不过是个没爹娘疼的可怜娃罢了。那件花袄穿了一年又一年,眉眼深邃越长大越好看,有人说她长得像她妈妈,她妈妈离开好多年了,久到她自己也忘了。
读小学的某一年,她那久未谋面的母亲曾去学校里寻过她一回,说要带她走,她犹豫了,可能是觉得陌生,连带着母亲那亲近的神色都让她手足无措。
后来据说是她那从未让她感觉过父爱的父亲厉声拒绝了,并表示让她母亲不要再来打扰,由此这似乎略带愧疚感的母亲走远了,并似乎再也没有出现过。
或许阿芳有时候会想,那时候如果跟母亲走了会不会不一样,大概也是患得患失的。
阿芳初中没毕业就没有再念书,家里全心栽培弟弟,她便长期由大伯照顾得多,大伯把她带在身边在南方工作的城市,她也寻了份工作,大伯对她的好似乎人尽皆知。
家族微信群里,她偶尔分享些什么,大伯总是谆谆教诲,甚至出言指责她行为不端,长辈也规劝她向上向善,听大伯的话,存些积蓄,自力更生。据说她花钱无度,但料想也不过是青春期女生的梳妆打扮,那会儿她才十六七岁。
微薄的工资让她换下了旧时的花袄,多了些颜色鲜亮的衣服,涂上了红艳的口红,没有褪去的是眼神里的躲闪,偶尔看向某处时的空洞,让人觉得似乎她在认真思考着什么,似乎又什么结果都没有。
离开学堂的日子,并不比上学那会儿轻松,她只是偶尔,看向同龄人时会说,还是上学好。便继续手头上的工作,收拾餐桌摆放餐椅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消耗着年轻的时光。
阿芳二十岁那年,经邻居说媒相中村口一户人家的大儿子,或许是对家庭氛围的羡慕,或许得到关爱的安稳,她常去那户人家小住,一来二去就有了身孕,选择奉子成婚,因为疫情期间婚礼一切从简。
一台由大伯家儿子,也就是阿芳的堂弟开的越野车送她出嫁,按村里习俗不走回头路,绕村一周行至男方家,新郎新娘在厅堂向父母鞠躬之后就算礼成了。
那天阿芳穿了件红色棉袄,微微隆起的肚子,双喜临门,化了妆的阿芳神采奕奕,相比同龄人的青涩多了许多沉稳。新郎样貌不算出众,但也似乎对阿芳宠爱有加。
微信群里凑热闹起哄让新郎发红包,好汉娶亲沿路洒金。新郎在群里公然说没钱了,还发出余额0.10的截图,大家便觉索然无味,有缓和氛围的发了红包送祝福之后便不再提及。
这样的兆头似乎预示着这不被祝福的婚姻,如同昙花一现般,开了又散,在阿芳诞下一名男孩后,不到半年便传来离婚的消息。
关于离婚,村里流传着两个版本,一是阿芳出轨了,和外面的男生发生了关系,男方不能接受,选择离婚。二是阿芳一人照顾一家老小洗衣做饭,甚至挖地种菜,却没落到半点好话,是男方骗婚。
那天下大雨,天黑了,阿芳在村口的湖边,哭得撕心裂肺,痛斥婆家扔出她的行李让她滚,心寒无处诉说便去自寻短见。湖边好心的老奶奶在屋里听见动静出门一看,赶忙跑去拉住,哪顾得淋湿了身子,好言规劝下才稳定情绪回了娘家。
再后来便听说是离了婚了,去了市里投奔堂姐,一边工作,做的还是餐饮服务员的生计,换上了艳丽的衣服,涂上鲜艳的口红,堂姐也在群里发替阿芳准备新被褥的照片,言辞中尽在彰显对阿芳的照顾。
阿芳过生日在群里祝自己生日快乐,大家送上祝福,堂姐剧透阿芳有新男友送花送礼物,阿芳没有否认,想必是幸福的。
只是似乎在阿芳的成长里参杂着许多杂音,那些满怀慈悲的长辈们似乎都在用俯视视角高傲地表达着对她的否定,所以她才如此渴望被爱吧。
愿她被爱,活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