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关于2018年的这场跨年演讲,我只希望你记住一句话,就是:决定我们这一代人命运的,除了众所周知的大趋势,还有那种需要我们每一个人去感知的、主动发现的小趋势。
为了精准地把握小趋势,刚才我们扪心自问了第一个问题:我看得到真相吗?那下面我们来问第二个问题:我们能够感知“非共识”吗?
现场出现了一宁跟我说,今年“非共识”这个词在她脑子里一直挥之不去。其实我挺奇怪的哈,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这有什么了不起?你用“非共识”这个词解释创新,创新难道不是一直这样吗?别人的想法叫共识,我跟他不一样我当然就创新了,所以是非共识。这有什么了不起,很浅白的一个词么?梁宁说,对,今年我见到的几乎所有人都是你这反应。你以为非共识是跟这个世界抬杠么,抬杠谁不会呀,看见什么否定什么,七个不服八个不愤,这不是,那叫反共识。反共识时间长了,那就是反人类,那怎么会是创新呢?
梁宁讲的这个非共识,是一个微妙得多的概念,是在原来的社会共识里面,我突然有了一个,艾,跟大家不一样的想法。但这个瞬间没有完啊,那个跟大家不一样的想法,就像一个孩子离开母体、分娩降生那一刻。这一刻受到了母亲的排斥,来到孤独的、寒冷的世界,第一场,那就是大哭呀。但紧接着呢,紧接着你会被母亲紧紧地拥入怀抱。所以,是这两个完整地、连续接在一起的过程,共同构成了非共识。非共识是什么?是从被排斥到被承认,是从脱离共识到再造共识,这个完整的过程,叫非共识。
这好像是在说一个挺陌生的词哈。其实,各行各业都有人在用不同的语言来描述这个过程。
比如投资人张磊,他就说过,所有的创业者都有一个,叫“傻瓜窗口”。什么意思?就是你有了一个创业的想法,别人不理解。赶紧干呀,因为利用这个窗口你可以迅速地积累经验,积累用户,积累那个护城河。等所有人都明白了,呦呵,这是个趋势,窗口关闭了。别人称你为傻瓜的时候就是创业者最应该珍惜的窗口。
政治家罗斯福说过一句类似的话,他说:“当一个政治家,有一刻是非常可怕的,你一心想带着人往前进,回头一看一个人都没有。吓死了。对一个政治家来说发现没人跟到所有人都跟他,你成了领袖,这个窗口期,那不就是梁宁说的非共识嘛。
梁宁想通过这个强调什么?就是打破我们这一代人对于创新这个词的叶公好龙啊。我们这一代人都觉得,创新那是一个多么高大上的词,我们应该为它鼓掌,当创新真出现的时候,你会鼓掌?不一定的呀。梁宁之所以说创新是一个非共识的过程是想强调穿破共识极难,承担当下共识的压力极难。回过头来看创新,那是一个成功连着一个成功,一个正确连着一个正确,一个胜利连着一个胜利,但是回到创新的那个现场呢?他感受到的是一个
一个非共识连着一个非共识,是一个错误连着一个错误,对,这才是创新的真相。
我举个例子大家感受一下。今年我跟很多朋友谈到印刷术,印刷术是我们老祖宗的发明,四大发明之一,我们中国人很自豪。对吧。印刷术是什么,在一块板上,刻上字、刷上油墨、摁上纸,啪,字复印出去了,就这么一个技术,可这事你不能深想。你深想你会发现中国人其实在汉代的时候就已经发明了叫“拓碑”的技术:一块碑,上面刻上经文,刷上油墨,拿纸可以把经文复印走。那你想想这和印刷术有什么区别呀?如果非要说有区别,那就是一个板是直的,一个板是平的,就这么个事,咱们老祖宗想了400年。从汉代一直想到到唐代,才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你再深想就更可怕了,我们中国人的老祖宗发明的印章技术,就是在木头上或石头上刻上字嘛?那会没有纸哈,就是随便什么软泥上也是复印字的技术啊,从印章技术到发明印刷术,几千年,让纸换个姿势,花了好几千年,你觉得这是我们老祖宗笨吗?就这还是咱们中国老祖宗独家发明的嘞。你说创新难不难,就这一层窗户纸。所以我们必须回到创新的现场,才能观察创新,才能感受到那种真实的艰难和突破之后的震撼。每一项的创新,在它诞生的那一刹那,都好像是突然点亮了一盏灯,那叫一灯能破千万年啊,照亮了万古长夜。
我们今天的人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创新层出不穷的时代。那不是说创新变简单了,它只是变多了而已。我们今天好像生活在一个亮如白昼的时代,但实际上那是由多少盏艰难点亮的等彼此辉映而成。
其实就在我自己的短短的创业历史上,就有很多这样的亮灯时刻。给大家看一幅图,这是早期的《罗辑思维》的视频图。你可能觉得现在的网络视屏、脱口秀都长这样啊?但是只有一个的主体是重点,一个镜头到底,没有镜头运动,我是干了10年电视的人。我的电视教育和经验不允许我想象这样的场景,因为我全部的电视教育和经验都在告诉我电视是视觉艺术,景别要讲究远全中近特,镜头运动要讲究推拉摇移跟,还有什么场面调动,蒙太奇、平行剪辑等等。如果用这样的画面我练的所有的电视电视节目都是这样的画面,一镜到底,所有这些镜头视觉技法,一概用不上。一个干了十几年电视节目的人,是很难想象这样的形式的。就相当一个武术的人,前半生练得都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镗棍槊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一夜之间,都不让我用了,你让我用眼神。12年之前我绝对想不出这个画面的,关于做《罗辑思维》这个想法脑子里已经转了10年了,为什么做,大概该怎么做,做起来之后应该有什么样的社会反响,我心里都知道,因为他转了太长了。但是,我就是不知道它具体该怎么干?这种困扰啊,就差一层窗户纸,就是没捅破。这种困扰啊,其实每个人都体会过。我举个例子,我就去过那个装修市场挑窗帘,为我们家新装修的房子挑窗帘,那个卖窗帘的一大厚本都给你呀,那个材质你可以摸得,颜色你可以选的,花纹你可以看得,但即使这么真切,你还是不会挑。这个窗帘不到做成了挂在你们家窗户上,我还是不知道它好不好、合适不合适。就这么一层窗户纸,就这么难捅透。
说到这,我要在公开场合正式感谢一下高晓松。你要是不熟悉这个名字你也可以想象一个叫矮大紧的人。2012年3月16号,当我看到了《晓说》的第一期节目,我就一眼,我就看了这个画面一眼,内容我都没听,我此前10年为罗辑思维拼的所有想法、所有的运思在那一刻云开雾散、万里无云,所有的想法瞬间变成了一个无比清晰的东西。我就知道我怎么干了嘛,所以2012年3月16日《晓说》上线的那一天,就是我通过非共识,抓住那个小趋势的时刻。后面的故事你都知道了。
我再举一个例子,2015年8月,我们公司想做一个产品,拉了个群,很多同事都入群。我把自己关于这个产品的好多想法、设想,在里面做了大量的描述,说了又说,讲了又讲,但说实话那个群里的所有同事,包括我在内,全是懵的,所以最后我们只好给这个群起了一个群名,叫“音频怪物产品群”。这个群名到今天也没改。“音频”这两个字,是我们当时唯一想清楚的事,而“怪物”这两个字,才能表达当时我们所有人对这个产品的真是感受。三个月之后,2015年11月,这个产品上线了,那就是你们都知道的【得到】App。来,来看一下它的样子,像个怪物吗?所以几年之后,当【得到】App初步被市场认可之后,我突然明白了两个道理:第一个道理,就是一个创新的想法,在冒头的那一刻,连我,这个亲爹亲妈都觉得它是个怪物;第二,如果它后来不被社会接受,它就真是个怪物。这两个逻辑连起来理解,这才是梁宁在脑子里绕了一年的那三个字,“非共识”。
英国科幻作家道格拉斯·亚当斯,就是写《银河系漫游指南》的那一位,他讲了一个著名的,“科技三定律”。第一条,任何在我出生时已有的科技,都是稀松平常的、世界的本来秩序的一部分;任何在我15-30岁之间才诞生的科技,都是会改变世界的革命性产物;任何在我35岁之后才诞生的科技,都是违反自然科学规律,是要遭天谴的。这当然是个玩笑,但是这段话描述了很多人对科技创新的心态。这就是非共识的宿命,任何创新在它诞生的那一刻,会被先当作“异端邪说”,然后被称之为叫“伟大革命”,再然后它就被变得“稀松平常”。这是一个神奇的循环,如果不走完这个循环,你干的就不是真正的创新。
我们这一代人亲身经历了多少个这样的循环呀。在我小的时候,百货公司那就是世界的本来面目啊,超市那是我眼中的伟大革命,淘宝当然就是异端邪说呀。到了我女儿出生的这一年,超市变成了稀松平常,淘宝变成了伟大革命,拼多多,那当然就是异端邪说。都是这么过来的,我这不是说你当异端邪说你就了不起呀。它必须像淘宝那样证明自己是伟大革命,走完这一段从叛逆到回归的过程,从被非议到被认可的过程,走完之后,您这才叫“非共识”。
下一个问题就来了:到底非共识怎么达成呢?
梁宁说了一句让我想了很长时间的话:她说非共识从来不反对什么,它只是把被忽略、被遗忘的东西呈现出来。这话听着有点怪,但这句话给了我们一个重要的路标:创新,非共识式的创新,不是什么天外飞仙,它本来就在,我们只需要把它重新唤醒。
这话听着有点费解哈。我们来举个例子,还记得网上有个段子么,说:今天呀,这一桌哈,有红烧牛肉、有香菇炖鸡、有葱烧排骨。你说我先泡哪一包呢?这个段子,是说出了我们这一代人对方便面的一个怨念。所有方便面上那个包装袋上都印着大鱼、大肉、大虾,但是底下又给你一行小字:图片仅供参考,请以千万别认真。这不就是骗吗?这不就是货不对板吗?这不就是虚假宣传吗?但是时间一长之后呢,我们认了。我们心里知道方便面那点价格也不可能有大鱼大肉对吧。我们是讲道理的人。所以一方面我们觉得方便面还挺好吃的,但是我们心底里特别为它的那种贫乏感到羞涩,对它的那种虚张声势充满了失望。但是时间长了呀,我们把所有这些内心我们都打了一个包。这个矛盾,在心里一搁就是那么多年,谁也没觉得这个不正常要被还原把,谁也没觉得我们对方便面的这份内心的怨念该由谁来抚平吧。这个东西本来就在啊,你看就有人出手了。在广州有一家餐厅叫不方便面馆。就这一碗面,你看到的这碗面,28块钱以上。为什么这么贵啊,它把大鱼、大虾给它还原了嘛。这样一家餐馆现在火得不得了。那你说这家餐馆是创新么?当然是。你说它对原来餐馆的叛逆么?不是啊,人家没想叛逆什么,它只是把我们心理都有的东西还了原而已呀。
我们再举一个例子,还是餐馆。我们都默认,餐馆是吃饭的地方,也是社交的地方。对吧,总得几个人一起吃,但是你扪心自问我们心底里是不是经常有一个念头,这顿饭我就像安安静静、体体面面地吃,但是我谁都不想搭理,我连服务员都不想见。行不行。这样的时刻是有的呀,但是原来的餐饮业他不认为是正常的需求,它认为这是个人的,偶然的怪癖。真是这样吗?有人就把这样的需求唤醒了,现在有一种餐馆叫一人食餐馆。进去之后,三面木头墙给你挡住,进门用手机点菜出门用手机结账,那你说怎么上菜呢,你面前有一个隔板,人把那个隔板打开,迅速地把菜推到你面前,隔板撂下,这叫一人食餐厅。现在上海和深圳都有,很受欢迎。它也是把我们心底里一直有的东西呈现出来呀。它一直就在呀。这可不是什么餐厅的奇技淫巧。现在这种需求难道不普遍吗?租房有一人租,旅行有一人团,便利店里开始卖两片装的面包。2018年天猫“双十一”显示,迷你微波炉(就有只一个人用的微波炉啊)那个销量增长了980%,迷你洗衣机(一个人用的洗衣机)双十一增长630%,一人吃的火锅2018年还增长210% ……这背后都是同一类非共识就是:一个人也想好好生活。还有喝酒,喝白酒,喝大酒,我们都默认是朋友,是在推杯换盏间做表达的,是一种非常喧嚣的社交活动,但你有木有发现,其实一个人喝一杯酒然后向全世界做个表达,这样的需求也在啊。李白当年就是这么喝酒的呀,对啊,这个东西一直就在,这就造就了今天一个很著名的年轻人的白酒品牌“江小白”。江小白最有名的就是他们每一瓶酒的包装都变成了一个人对世界喊出来的一句话。当然现在他们迭代了,这个表达可以订制,你可以在里面喊出话来,把它表达出来自己的心声。这个技术他们现在已经升级,已经可以个性化定制。来我们看一下,个性化订制,特别让他们给了一个二维码,当然江小白是我们的赞助商,你猜的不错。如果你有兴趣,你也可以扫这个二维码,进入订制频道,然后向全世界喊出一句你自己想喊出话嘛,为新年给自己立一个度数很高的flag嘛。向全世界喊出自己话,你也可以试试,通过一瓶白酒。
刚才我们举的例子,你发现什么没有?看起来是奇思妙想,但它背后都是一个一直都存在、但是一直被忽略的潜在需求。所以看起来不是共识,但是它是回到人心深处、回到历史深处的,更大、更久远的共识。所以呀,当很多人看见创新者在干事,总会过去问,你看这个,你疯了吗?其实创新者这时候在心里这么回答你,你瞎了吗?你连这都没看见啊,人类的很多古老共识,并没有沉底呀,它只是在潜水,它会回到水面的呀。世界上有很多创新,不是往前,而是往回走。比如说哈根达斯,曾经在中国推出冰淇淋月饼,这是伟大的创新,但是这个创新的原点是一千多年前在唐代初年就定下来的过中秋节的传统。随便什么月饼。您必须是圆的,因为那是天上的一轮圆月在我们中国人心中的烙印。这个创新的原点唐代就定下来了,央视在35年前创办了春晚,这当然是创新,但这个创新的原点是在我们中华民族先民时代、上古时代有“除夕”这个概念的时候就定下来了。1931年,可口可乐把圣诞老人的形象改造成自己的主体色,但是这个创新的原点在欧洲中世纪有圣诞老人传说的时候,就定下来了。很多创新都不得不向我们古老的传统去诚服啊。
2011年,微信出现。那为什么微信的开屏图永远是这个你呢?因为它是一个10亿用户级的产品啊,它的开机画面必须指向所有人的底层共识,必须要指向几乎所有人的共同家乡。那除了这幅图还能是什么别的图呢?这幅图,那这个创新的原点是多少年前定下来的。至少40亿年。
说到这,对于非共识的理解,我们又深化了一层,用华杉和华楠老师,他们发明的说法,这叫回到母体,强化母体。必须回到那些古老的东西,才行。简单地说,所谓的创新,就是用最新的手段把古老的事情再做一遍。就是你刚开始不认得,但最后发现是老相识的东西。这么听起来如果你还觉得玄乎,那我们就再举一个例子,2018年11月3号那天傍晚,你还记得么,也许是你自己,也许是你身边的年轻人,高兴的不能自已,甚至有人欢呼落泪。为什么?因为IG夺冠了。iG如果你不知道,这么解释吧,就是一个中国一个电子竞技战队,相当于一个足球俱乐部,他们在2018年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中得了冠军。就这么个事。
这个事一出来,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它是新的,有些老人他会觉得,这不就是小孩大游戏赢了嘛,咋这么高兴呢?这个世界真的好新。还有的人觉得,我很理性,做产业分析,说电竞行业不得了,是中国电影业的一个半,就今年它的产业规模已经达到了900个亿,很大的所以是一个新东西,你们要重视。年轻人觉得呢,我们这一代终于登场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游戏,所以这是一个新的东西。不管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觉得这是个新的东西。但是我要说如果我们站在人类文明的这个视野下,你觉得把iG夺冠这件事是新的东西那你把它看小了。
人类呀,自古以来有三件事我们都会为它激动,落泪,为它一点就着。就是,庆典、征服和竞技。这不是我说的哈,这是经典的传播学理论。我们就拿竞技来说,从我们光着屁股在草原上打猎的时候,你说那是不是竞技?就得比嘛,比出一个高低胜负嘛。到古希腊人在奥林匹克体育场上你说那是不是竞技?到今天买个手机都要跑个分,你说这是不是竞技。比一比,分个高下然后我们为它欢呼,这件事在不同时代以不同表现方式出现而已。
所以今天的年轻人为iG夺冠,他们洛泪他们欢呼,我这个岁数确实不好意思说我理解他们。但是我能想到我少年时代为女排五连冠欢呼、为聂卫平打赢了中日围棋擂台赛欢呼,这个底层逻辑是一模一样的,从来不是新东西。回到母体,然后不断地把这个时代最好最新的东西献给它,这就是我们每一代人的使命呐。母体是要不断回去,用每一代人生命中的最好的东西献祭给他,把它推动,这就是人类文明发展的过程啊。
量子体育的创始人,也是国内主要的电竞比赛的组织者,应书岭,我们又一次交流的时候他说,根据母体论的这个说法,“竞”就是我们这一行所回到的那个母体,但是“电”就是我们对这个时代对那个母体的强化。
所以我们我们这部分要问的那个问题:我们能感知“非共识”吗?我们能创新吗?现在我们回答了:能。只要你有本事用全新的方法把那些古老的事情再做一遍。其实创新这件事一直都存在一个特别确定的路径,我在法学家刘晗老师的一本书里看到过一句话“若不进入传统,则无法添加新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