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前，照例要打扫卫生、买年货、蒸馒头，忙忙碌碌好几天。
对于小满来说，这可不同于任何一个春节啊!
她和清明赶在年前就搬进了新房子。“这么两个小人啊，占那么大个房子!打滚翻跟斗也搁开了!”这个一向热心帮着干这干那的婶婶说。新房子北屋是四间，宽八米，客厅占了两间，足有三十平方。客厅的北边是厨房和卫生间，客厅两侧则是四个卧室，十分宽敞。但因为还没装好内门和暖气，室内空旷生冷。
他们临时住进了南屋。南屋已安好门，屋窄，又有一铺炕，可以烧大锅生炉子。虽然屋里仍旧冷，但炕是热的，裹在被子里还是挺暖和的。
今年总算是有了点成绩。这让小满信心大增。
没有人的时候她问清明“感觉怎么样？”
平常过日子为了节省点，我可是为仇为我的了,（意即和自己人翻脸）她想。
清明也知道，这次他也算是帮母亲完成了一个心愿。母亲说过，他们兄弟小的时候，向村里要地皮盖屋，村里干部硬是不批，觉得她是个闺女应该和别的女人一样嫁出去，而不应该留在村里。她不服气，跑到乡上去找领导:“我得找恁这些当家的说个理:俺娘啊可就养俺自个儿！俺招养老女婿，也是响应国家号召，现在俺两个儿，要地皮盖屋，大队里不给，恁看看咋办？！”
婆婆本是村里各种活动的积极份子，乡里领导原有相熟的，也了解一些情况，知道婆婆这个人，当下就陪着笑脸安慰她坐下，答应帮她解决，后来村里果然很快就批给了她宅基地。
清明妈从小没了爹，有两个兄弟也很小就夭折了，孤儿寡母，养成了她争强好胜的性格，九岁时就能挑着瓦罐去井上打水了。清明姥爷留了个家底还不错，所以她打小就没耽着吃喝，甚至还上了两年私塾，认了一些字。
当初她招清明爹上门也是为了置口气。据说那些叔伯兄弟都挤兑她，争相过继给清明姥姥当儿子，好继承他姥爷的那份家产。婆母思想先进，彼时还一度被选为妇女代表去县里和乡里开会。为了留下来养亲娘，她放弃了公社里选派出去学医和当列车员的机会，留下来招了养老女婿。
清明爹在这个家里不大主事。虽然心里是向着小满和清明。大权在清明妈手里。这样一来，这个家自然就形成了两派:婆婆和清辉两口子，公公和清明小满。
小满不满意婆婆的精明强势。坐月子时，婆婆外出借东西，中午没回来给小满做饭。公公出去喝酒回来，一看小满自己在做饭，很是不过意。婆婆一到家他就满脸怒气她瞪着眼呲开她了。婆婆哪能示弱？两人在小满炕前扭打成一团。本来这也不算个事，但一打架却吓得小满赶紧跳下炕来拉，但婆婆仍然强词夺理，煽风点火:“小满你真不中用!一个公公，在儿媳妇屋里打架，你也不骂他!”
小满没吭声。公公是为自己好才打的架，她再傻也不能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啊。
但婆婆对清辉两口子却是能忍则忍，让小满也十分生气。一天麦收中午回到家，婆婆要小满和自己擀饼，吩咐公公炒菜。却不指使旁边的两个儿子和二儿媳。公公炒完，婆婆却开始火刺刺地挑剔，嫌他弄得不好。怎么炒怎么吃吧，小满说。这么多人，竟叫一个刚从地里回来的老头子炒菜，孬好就将就一下吧。
“那你以后就托当你公公过好日子吧!”婆婆蛮横地说。
托当公公？！我得托当你儿子呢！真是……
“”过了年，你们还得打饥荒，养老费先不要了。”吃饭时公公说。婆婆闻听更不服气了“你为你的好人！我要我的那一份!”
其实小满早决定了，别人她管不了也不去管，自己既然屋盖好了，就是打饥荒也不能落下交养老费！
等其他人都出去了，公公又嘱咐说“等你们自己过年了，回老家请副箸子吧。”这几年，他一提这个眼圈就有点红。婆婆不同意供老刘家的箸子。她很坚决地说不能叫老袁家人给老刘家祖宗磕头!
多少年来，过年祭祀时北墙上只挂一个空帘子，供桌上也只有婆婆亲爹亲娘的牌位，却没有清明爷爷奶奶的。
婆婆知道公公的心思，但她坚决不同意，“你们要是供老刘家箸子，我就不和你们上门！”
多大的仇!小满火气直往上蹿“那你孩子不还是跟人家姓刘？怎么不叫他们跟你姓呢!你们都活着我们就谁也不供，供财神!”她赌气道。
婆婆和清辉住一块。她一直操持着家里十多亩地的耕种，负担着一家人的吃喝。清明姊妹五个，除了清辉不大照套儿，其余姊妹都很能干。姊妹几个曾极力劝老娘别管了，别干了，享几天福，但她不听——小儿子是她的一块心病。清明爹倒是几年前就羡慕那些拿着马扎子在街上晒太阳的老头，只是无奈老婆子还硬是拖拉着他继续卖力——老婆是恨不得儿女们个个过得好，都一个样。可是扔了七十数八十了，老骨头老筋象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车子了，能有多少本事？老头儿憋着一肚子气。
刚进三月，清辉打算买车帮人拉货。大家一听都觉得不错，就凑钱帮他。小满房子已经拾掇得差不多了，比预想的还圆满:门窗都安上了——门是厂里做的，钱嘛就用她的工资顶账。窗是清明的同学安的，那时他也恰巧在给他打工，也可以顶账。这个同学就是当初在化肥厂业余修车子的那个。
小满手里拿着父亲借给她拾掇屋的三千块钱没用上，就借给小叔子了。
车间主任老张有点替她担心:“小满，你爹这么大年纪攒钱也不容易，你还去帮你小叔子！”
小满当然明白。他们自己还驮两万块钱的饥荒呢！她也知道小叔子一向有借钱不还的毛病，但还是拿着赌注的心理想拉他一把，让他好快点爬上这个崖去。
但她没料到工资刚到手还没捂热，清辉又来借本钱。她很犹豫，问清明，清明说帮帮他吧，她心一软又给他了。
结果一月一月拖下来，小满自己不好意思开口要，清辉也不好意思给了。叫清明催，一提钱清辉就恼了，艳子则一扭头摔门就走，象和自己没关系一样。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