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会有许都回忆留在残存的生命中。它会在某个一不留神的时刻,像一只极细小的虫子,往你脑中的某个神经元上一挠,让痒直蔓延到内心深处。
宿舍二楼水房的热水器伴时不时冒出的水雾发出轰鸣声,显示屏上的数字在96 °C-99 °C之间不断跳动。
这台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牌子笨重的老机器,有两个无人修理的阀门。我拉开毛呢外套,将最靠近衣摆的那枚扣子塞到活塞下面。听着开水缓缓流入蓝色热水壶的声音,我开始想念你。
和平的岁月里,时光就如这流水,暖暖而无限。我们曾经的确这么想。
那些年,就像现在的我一样,我们住在一间八人小寝室里,面对因剥落而斑驳的水泥墙面长吟“审容膝之易安”。
那时,学校不会像现在一样,给每一位同学都分发一个热水瓶,也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这样一个瓶子。不知怎么的,我们八个人居然有了四个热水瓶,你高兴地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两手里都提着两瓶满盈盈的水。
他们都说:“你好厉害,居然单手就能提两瓶,像个男孩子呢。”
我说:“这多不安全啊。”
果然,开水瓶破了之后你的脚丫子被烫成了番茄的红。可恶的是你居然还牵挂着一个瓶子值多少钱的问题!
我还记得那时学校里装开水的大叔总是偷懒,每次水车里没水很久之后他才会突然“发现”:“咦,又没水了呀!”我们气得将水龙头直接拆了,还把水车的后座抬起来,就为了给屋里的病号多接半杯开水。
值周的领导把我们抓个正着,让我们站在办公大楼的门口“示众”。你说:“荆轲刺秦,和着高渐离的伴奏唱着‘风萧萧’,你说咱要不要也做首歌啊?”你还说:“自古人生一世,能有几回出名?以后名扬四海,只怕遥遥无期。”
果然,你是电视看多了……染了一身江湖气……
可能是易水的风太过寒冷,我冻出了肺炎。每天早上,你端到床边的就是一杯白开水,跟我说排毒养颜功效神奇……我是肺炎,不需要养颜啊……
你说,以后每天绕着跑道跑七圈,我就能身体健康,因为七是一个极好的数字。至今,我都不能理解其中的逻辑。
到了冬天,我们戴着破洞洞的手袜,把双手贴在水车的铁壁上,再互相把手放到对方的脖子里,呵呵地笑。给水车装水的大叔看见我们的猥琐行径,隔着老远就吼:“喂喂喂,快走开,车里水都是你们手气啦,没人喝啦……”
我们笑着跑开去。
转眼之间,日子就这么过去了,每当我提着开水瓶走下楼梯,似乎都能看见当年的你我,他们迎面走来,相视一笑,穿过我的身体,消失不见,只留下隐隐约约的笑声。
也许,某时某刻的一个恍惚,我也会从你的记忆中跑出来,哪怕只是一个瞬间,对我来说,那也是幸福的。